一颗心,随之揪起,再也没能放下。
若我知道,这一别就是一生,无论如何我都会陪你去。天涯海角,生死战场,我都随你出生入死。
可上天不曾给我第二次机会。
我去。是为你收骨。
今日的天,格外的蓝,幽蓝若海水,干净得没有半点陈杂。
萧东离缓步走在长长的宫道里,换上皇子该有的沉重锦衣玉服,由刘忠领着朝道德殿走去。今儿个早朝已经结束,群臣已经散去,唯有几位重臣还留在道德殿内。等着萧东离的到来。
刘忠甩着拂尘,“三皇子大喜。”
“喜从何来?”萧东离明知故问。
刘忠笑道,“皇上启用三皇子,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委以重任乃是另眼相看。这大朔的江山重任,如今落在三皇子的肩头,可不是大喜吗?”
萧东离也不恼,刘忠此话真也好假也罢,他的脸上依旧是淡然自若的神情,“哦,是吗?只可惜刘总管要失望了。”
“杂家看人一向不准,三皇子就当杂家是开个玩笑。”刘忠随口说着,话中多少冷热,如人饮水心自知。
萧东离不答腔,走进了道德殿。
进去的时候,萧东铭也在。
见着萧东离前来,众臣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召见不得宠的三皇子。虽说三皇子早前勤王有功,救过皇帝,但如今他们谈论的是朝中大事,是有关于北昭犯境。
这似乎与三皇子不相干。
太子已殁,剩下二皇子为长,这长幼有序,尊卑有别。
二皇子的母亲身为副后,距离皇后唯有一步之差。自然比三皇子的母亲----余昭仪来得尊贵。
所谓副后其实并非一种宫中职位,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但对于没有皇后的后宫而言,这无疑已经是最高殊荣。可名正言顺的执掌六宫,行六宫事,掌皇后之权。
“儿臣参见父皇。”萧东离行了礼,也不忌身边站着谁,平静而从容,没有半点慌乱。
萧盛端坐在上,道一句,“起来吧!”
在场的有六部尚书,其中有工部尚书海润,当朝丞相上官凤。当然,还有傅声和年世重两位武将重臣。
除此之外,并无多少人。
有些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这便是所谓的朝廷辛秘,不可外泄太多。
“父皇传召儿臣,不知有何要事。”萧东离起身,恭敬的立于一旁。
萧盛道,“如今北昭犯境,尔等身为皇子,理该为朝廷分忧担责。”这话一出口,朝臣们便有些明白,皇帝的意思。
可是皇子毕竟是皇子,哪有一朝的皇子出征?
便是久经沙场的傅声也跟着吓了一跳,“皇上的意思是,让二皇子随军出征?”
萧盛道,“二皇子如今为长,岂能随军出征,应该在朝学习监国。”
闻言,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萧东离身上。一惯不理朝政的三皇子,纵然武功高强,只怕就算出征也是个纸上谈兵的,能带得了兵,打得了仗吗?
“皇上,三皇子常年游历民间,对朝中之事不甚了解,若是出征,怕----经验不足。”兵部尚书行礼。
这话确实是个关键。
海润也跟着上前行礼,“皇上,朝中有将,何不点将出兵?如今要皇子出征,若是北昭知道,岂非笑我大朔无将可用?”
上官凤也道,“皇上,三皇子一没有作战经验,二不懂调兵遣将,若是贸贸然出征,只怕不太乐观。不如派个经验老道的将士出征,也好过让三皇子出征。”
对于这方面,上官凤的分析还是中肯的。
不为其他,若是大朔受创,他这个丞相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傅声行礼,“皇上,臣愿意领兵出征。”
年世重也跟着道,“皇上,臣愿意为皇上迎敌北昭。”
萧东铭眸色微转,紧跟着跪地,“父皇,三弟不在朝中多年,一惯在外游历,确实难当重任。儿臣久居东都,算不得深谙朝中之事。但儿臣也知道,国之有难匹夫有责。儿臣愿为大朔效犬马之劳,为父皇搏一个太平盛世。”
这话说得何其铿锵有力,何其冠冕堂皇。
四下一片寂静,谁都没有再说话。
萧盛抬眸,冷冷的盯着站在那里一直不说话的萧东离。
所有人都在阻止萧东离出征,可萧东离呢?不悲不喜,无怒无嗔,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所有人前仆后继的跪下,死活不肯让他出征。
这种感觉,让萧盛觉得不痛快。
好似所有的事情早已被萧东离看穿,好似所有人的表现早已在他的预料之内。那种看淡名利,看淡一切的态度,让萧盛有种莫名的窘迫。
“老三,你就无话可说吗?”萧盛到底没能忍住。
闻言,萧东离仿佛刚刚回过神,竟是浅笑了一下。这笑,让所有人都怔了一下,没能明白萧东离到底是何用意。
但听得萧东离道,“父皇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儿臣愿为先锋,策马军前为历练。父皇只管委任信任之人为将,儿臣甘愿与人为副,不谋三军之权,诸位可算放心。”
萧盛蹙眉。
他这个儿子,眼睛太毒。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什么不能皇子出征,除了海润,一个两个说的都是兵权不可交付三皇子的意思。皇帝知道,各位大臣也是心知肚明。
都以为说得隐晦,何等冠冕堂皇的托词!
偏偏,谁也没能逃得过萧东离的眼。
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都下去吧,朕有话跟老三说。”萧盛起身,拂袖出门。
萧东离只是垂了一下眼眸,而后又缓缓扬起,他扭头睨一眼同样对视的萧东铭,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萧东铭试图在他的脸上找到该有的喜怒哀乐,可惜他失望了。
在萧东离的脸上,永远都只有淡漠疏离,除了遇见她时,那真心一笑,再无真情流露可言。
转生在这悲凉的家族里,何曾有过半分温暖。
既无暖他之人,他何必将自己的一颗心白白的去暖了别人,还不如留着----都留给她一个人暖!暖一冬的雪,暖骨子里的血。
阳光下的亭子里,有风吹过周边的帘子,发出清晰的响声。
刘忠会意的领着身边的人,守在亭子的外围,不叫人随便靠近。
萧盛转身望着跟前的儿子,这个从不曾养在身边的儿子,熟悉而陌生,“朕并不想强人所难,朕说过,任你选。”
“父皇说,要么和亲要么出征。儿臣,有选择吗?”萧东离抬头。
闻言,萧盛双手负后,稍稍拧眉,“只要你舍得,就有选择。”
萧东离轻笑两声,“若是舍得,就不会进宫了。”
萧盛长长吐出一口气,“这世上所有的事,要想得到,就要有付出。”
“希望父皇遵守承诺。”萧东离没有多话,只是半垂着眉睫,望着置于亭子里的霜月花。再过不久,御花园的迎春花就要开了,可惜他不能陪着她去看迎春花开。
真的,好可惜。
“这次,朕会让傅声出征,他是朝中老将,想必会护你周全。到时候,朕会在东都迎你大胜归来。”萧盛长长吐出一口气。
萧东离俯身行礼,“儿臣多谢父皇成全。”
萧盛与他擦肩而过,没走两步却又顿住,“其实你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朕确实没有女儿可以用来和亲,但还有一人无论是年纪还是容貌,都可以一试。只要你能找得到!”状系布才。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萧东离淡淡的开口。
闻言,萧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走了的,就不在算计之中。
这该死的黑暗,能逃出一个算一个。
这凉薄的地方,能活下一个算一个。
转身,望着萧盛远去的背影,萧东离缓步走出亭子,站在亭子外头良久,容色清浅平静。幽然吐出一口气,萧东离坐了下来,取出袖中的埙悠然吹着。
埙声悠扬,淡淡染着伤。
离别惜,惜别离,一曲长歌谁与共?
谁说离别苦,自古相思断人肠。
长相思,咫尺万里;叹今夕,归去是何夕?
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埙声戛然而止,萧东离起身,抬眸望着坐在跟前的萧东铭,“二哥怎么来了?”
“你这埙,似乎在哪里见过。”萧东铭道,“为何我从不知道你还会吹埙?这吹得是什么?倒是极好听。”
“我自己谱的曲子,二哥自然不曾听过。”萧东离收了埙入袖,“二哥有事吗?”
“父皇真的要你出征?”萧东铭问。
他淡淡的笑着,“这事二哥不该一早就知道吗?怎的还要问一问?我又不是金口玉言,说也无用。”
萧东铭略带窘迫的一笑,“说的也是。这朝中大事,还不是父皇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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