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苏家大少爷来了,说是想商量一下两家的婚事,正在前院等着。”
嗬,来的还真是时候。
“祖母的意思,是让我一起去见苏大少?”
杨妈妈顿了一下,垂首回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大太太临终前曾留下遗嘱,及笄后,您的婚事由自己做主,所以......您自己见苏大少爷就行。”
终身大事由子女自己做主,在这个社会里听来是多么离经叛道的事,可白家大太太在临终前却执意立下这样的遗嘱,白素锦怎么会不理解她的用心,这是她是对自己女儿的信任,也是最后能给予的保护。对于一个年幼失怙、旁无兄弟却又身家不薄的姑娘来说,在族亲不靠谱的状况下,婚姻这种决定人一生幸福的大事,握在自己手里总比被别人鱼肉强。
将杨妈妈急匆匆离去的背影看在眼里,白素锦冷笑,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怂蛋。
苏家是临西府巨富,被称为“小四象”之首,产业涉足盐、粮、布匹等,无一不规模大,根基深,苏白两家的婚事,是苏家大爷还在世时同白大爷定下的,如今两人都已过世数年。白大太太过世后,白素锦为母亲守孝三年,孝期结束前半个月及笄,苏家本打算出孝期正好着手办两家的婚事,没想到,一出孝期白三姑娘就出了事,险些丧命,好不容易熬过来,就提出要退婚。
苏平苏大少爷坐在棣棠轩的团刻紫檀椅上,回想起几日前胞弟苏荣的话,眉宇间的郁色愈发浓重。
☆、第5章
第5章退婚
白大太太临终前留下遗嘱的事,整个临西府几乎无人不知,苏白两家定亲数年,两家大爷尚在时来往又颇多,所以,白家另几房的行事作风,外人可能所知不详,但苏平却是了解的。这会儿看到只有白素锦一个人来见自己,便也没觉得意外。
对于这个未来三弟媳,苏平是相当看好的。所谓虎父无犬子,三姑娘虽是女儿身,但十来岁就跟在白大爷身边进出铺子、学帐,白大太太病倒后更是一肩挑起个大庄子和两间铺子,非但没出一点乱子,还经营得越来越好,这等悟性和眼界,正是苏家儿媳妇最需要的。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小五是个撑不起事儿的,就该给他找个这样的媳妇克着,所以苏平才打算三姑娘一出孝期就马上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免得夜长梦多。可惜,担心什么来什么,计划不如变化快,三姑娘死里逃生,醒过来第一件事竟然就是退婚。
不过,苏平一时也吃不准白素锦到底知道什么,知道多少,所以这才亲自上门探听探听。
“城西凤凰街帽儿胡同三号院,林珑,五个半月。”
苏平开门见山问退婚原因,白素锦也不是拐弯抹角的性格,但也懂得给人留三分余地的道理,就直接报上了一个地址,一个人名,和一个时间。
听到这句话,苏平的脸色登时沉了下来。不愧是白家三姑娘,既然出手就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现在的月份,要滑掉是不可能了,但是,我保证,孩子生下来后交给族里旁系的人家收养,老五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再无瓜葛,望三妹妹能看在我们两家已故父亲的面子上,委屈一次。”
不愧是苏家家主,做事雷厉风行,手段更是够狠辣。但白素锦丝毫没有同情林珑的念头,不管标榜何种游戏规则的社会,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没有金刚钻还揽上瓷器活,什么样的后果都要自负!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这话虽然说得有些苛刻,但结合苏家五少苏荣的素行操守,就算苏平摆的姿态够低、诚意够足,白素锦也断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冒风险。
不同于白家的暴富,临西苏家是真正的百年望族,商场上呼风唤雨不说,人脉关系更是不容小觑。如今的白家对白素锦来说丝毫指望不上,所以,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她不想和苏平撕破脸。
正酝酿着怎么委婉一点的推辞,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然后是夏妈妈焦急的声音。
“姑娘,不好了,门口来了个挺着肚子的妇人,说是......是五少的相好,正跪着边哭边求着见您!”
白素锦本来还算舒缓的脸色当下就垮了下来,苏平听了夏妈妈的话,手一抖,差点将茶盏摔到自己身上。两人默默相视一眼,同时起身往大门口而去。
棣棠轩本就在外院,没多会儿两人就到了白府的大门口,现下看热闹的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苏平一门心思要把这桩丑事压下来,结果......真是想想就头疼!
“是你要见我?”白素锦站在门槛外,微微低头俯视着跪在石阶下的年轻女人。
身形纤纤,眉眼娇柔,手指绞着丝帕双眸垂泪,还真有那么两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可惜,爱谁怜谁怜,白素锦是半分可怜都不会浪费在她身上,只会更藐视唾弃,因为眼前这个人,让她不由自主联想到了关宁。都说会哭会撒娇会娇弱的女人有人疼,碰到事儿扮扮白莲花马上就能博得大把同情扭转局面,可白素锦不会。不会也不想会。
“三姑娘,求求您看在荣少爷的情分上,救救奴家,救救荣少爷的骨肉吧!”五个半月的身孕已经明显显形,林珑吃力地跪伏在地上不停地对着白素锦磕头,周围旁观的人群见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胡闹,哪里来的疯妇在此胡言乱语!来人,还不把她架走!”苏平忍无可忍,大声怒斥道。自从苏荣和他坦白这件事后,苏平马上就派了人去监视林珑的动静,没想到她竟然能闹到这个地步,是她心机太重,还是另有他人教唆?
“谁也不许动她!”
苏平的话音刚落,人群外面就突兀地响起一声大喝。转眼间,人群里就挤出来一个人,白素锦看清来人,心下不禁一喜。正愁怎么驳了苏平的面子又不撕破脸,过墙梯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这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事件的主人公之一,苏荣苏五少。
白素锦看到他高兴,苏平可就完全不同了,简直是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的就是他们苏家的这位五少爷!
“白三姑娘,你想退婚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这般为难一个身怀有孕的弱质妇人!”
“你给我闭嘴!”苏平脸色阴沉地喝止苏荣,白家虽发迹时间短,但在临西也是“小四象”之一,家财雄厚不说,这白三姑娘的外祖可是钱塘许家,真要是撕破脸,苏家绝对讨不到好。有时候,苏平是真想扒开这个亲弟弟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愚不可及!
“大哥,她还没过门呢,就心胸狭隘容不得妾室,丝毫不顾两家脸面闹着退婚,现在还这么欺辱一个身怀有孕的妇人,你倒还帮着她!”
苏五少将几乎要趴在地上的林珑扶起来,微微仰头看着站在高阶上的自家兄长和白素锦,铿然说道,真真一副捍卫真理、弱者的架势。
苏平这回脸都青了。
白素锦却紧紧咬住下嘴唇才忍住没笑出来。
但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大有情形被苏五煽动的趋势,白素锦脸色一正,抬步走下两级台阶,定定看着苏五,肃然道:
“荣少爷,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不怕问你几句。”
☆、第6章
第6章打脸
周遭围观的人群因为白素锦的这句话而寂静下来。
“第一,你说我欺辱身怀有孕的妇人。我倒是想问问依偎在荣少爷怀里的这位,是我让你来白府的吗?是我让你跪在我家大门口的吗?”
“不是。是你自己跑来的。所以,既然是你自取其辱,就别把屎盆子扣到我白素锦的头上!我——压根就没想,也没兴趣搭理你,是你自己不要脸面往我跟前凑!”
“第二,荣少爷说我心胸狭隘,容不得妾室。”白素锦凛然一笑,缓缓道:“这点你说的还真没错,我的确是容不得妾室。可是——,荣少爷你恐怕还没有指责我的立场和资格吧。一来我还没嫁入你苏府,容得容不得,跟你还没关系,二来,你怀里这位,她是你的妾室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我白素锦今天已经嫁你为妻,对这么一个怀着庶长子的外室女人,我就是不容她,谁人又能说我的不是?!”
话音未落,白素锦幽黑的凤眸微眯着扫过四周寂静无声的人群,脸上的神情傲然不羁。
庶长子,对任何阶层的人家来说,都是尴尬而不体面的存在,是对正妻的莫大侮辱。
视线从人群中收回,白素锦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苏荣,和依偎在他胸前真的瑟瑟打抖的林珑,嘲讽地扬了扬嘴角,转身往府里走,路过苏平时,脚步稍作停顿,低声叹了口气,道:“抱歉,恐怕是要辜负苏大哥的一番苦心了。”
事已至此,这桩退婚,已是尘埃落定。
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白素锦的脚步立刻变得轻快起来,整个人周身的气氛也变得舒朗闲适。
白府大门口,围观人群外一顶轿子再次被抬起来赶路,好一会儿,轿子里传出男人低哑浑厚的声音,“我要尽快知道这个白素锦的全部情况。”
“是。”轿子旁的随行点头应道。
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重点关注的白素锦心情非常好,可惜,好心情还没持续到走进自己的院子,就被人拦截在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