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病逝后不久,我便意外落水,险些丧命。虽知是有人故意为之,只因没有证据,父王又无心追查,此事最后也只是草草了之,外祖心灰意冷,求到皇祖母与皇伯父面前,以传授武艺为名,将我接到府上。可笑我那时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只要父王开口将我留在王府,我便会按着母妃临终前的意愿,继续当他是至亲之人。可笑啊,外祖来接我那日,他竟然未曾露面。踏出王府大门的那一刻,我周慕寒......就再也没有家了。”
只有经历过同样的痛楚,才能真正做到理解。白素锦两世为人,父母都早早离世,虽然也有亲人悉心照顾,但同父母相比,总是没有真正的归属感。周慕寒所想,她感同身受。
手上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让周慕寒的脸色舒缓了两分,他反手与白素锦你十指相扣,将她揽在自己胸前,“太傅说,娶妻立室成家。现在有了你,我就又有家了。我知道,咱们是一样的人,我会对你好,往后,咱们就一起好好过日子。”
一样的人......
白素锦脑袋抵在周慕寒肩头,一时百感交集。该夸奖大将军慧眼如炬吗?
“嗯。”在大将军耐心即将耗尽之际,白素锦终于给了回应。
然后大将军就高兴了。大将军心情一高兴,就开始不老实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挺了好几次身才从床上坐起来的白素锦咬牙反省,大将军口中所说的“好好过日子”对自己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苦事。
周慕寒也知道自己把人给折腾过分了,用早饭时摒退伺候的丫环,自己动手给白素锦舀粥递筷,脸色一如既往的绷着,手上的动作却利落周到的很。
昨儿晚上还没来得及说,这会儿正好只有两人在,说话也方便。
“将军,还是让刘侍卫长他们跟你去吧,有他们随身保护更稳妥些。”刘从峰本是周穆寒的亲兵心腹,接到世子册封圣旨后,周穆寒就从亲兵中抽调出一小队充当府里的侍卫队,刘从峰担任侍卫长。
“无碍,世子在外立府,按规定侍卫队可有一等侍卫三人、二等侍卫三人、三等侍卫八人,咱们府中并无僭越。我身边还有其他亲兵可用,放心。”
周慕寒手下的亲兵,个个都是经过战场洗礼的,白素锦的本意是,人家兵哥在军营里有大好的立功前程,如今窝在将军府里看守院子,简直浪费。可看周慕寒的脸色,显然心意已定,出征在即,白素锦觉得还是顺着他的意思,保证大将军心情畅快比较好。
林大总管早将周慕寒出征时随身携带的包裹整理好,出府前,白素锦叮嘱他,说稍后自己会派人送一批东西到军营给他,让他安排人接收。
周慕寒深深看了白素锦一眼,点了点头,郑而重之地道了句“安心等我回来”后翻身上马,带着几名随身侍卫打马而去。
白素锦在大门口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静静站了好一会儿,心里有些发空。
“夫人,进府吧,您别担心,将军定会平安归来的。”林大总管站在白素锦身后轻声提醒。
白素锦回过神,振作振作精神,回小书房着手给知府段大人写拜帖。
上次闫大掌柜提出储备长工的事白素锦很是重视,不过涉及灾民安置,总要经过官府才稳妥,周慕寒如今位高权重,手握军权,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自己如今同他上了同一条船,行事总要更加周全些才好,免得落人口实。
说到落人口实,白素锦就忍不住想到府中那本专门用来登记罚款的账册来。
此乃林大总管的杰作。
周慕寒常年领军在外,但每两年就要回京述职,每次回京,总要动手揍几个人,小到酒楼里不长眼惹到他的纨绔子弟,大到早朝上出口抨击他的御史,出手从来不含糊,对方受伤程度完全取决于他当时的心情。
周慕寒脸寒、心冷、寡言,朝堂之上从不与人辩,能忍则忍,忍不了就直接动手,圣上屡屡训斥,无果。于是,近些年来便多了罚金的惩罚。
每每缴纳罚金之时,林大总管都要在那本单独辟出来的账册里详细地记上一笔,何年何月何日,因何具体指示被罚了多少银子,记录得清清楚楚,白素锦推测,这可能是老总管发泄对大将军不满的一种独特方式。
事后证明,白素锦的猜测完全正确。不过彼时,老总管发泄不满的方式又丰富了不少。
白素锦的拜帖一送到府衙,片刻之后就得了回复,当日下午,白素锦就带着许大管事进了府衙拜见段大人。再出来时,许大管事手里便多了一张盖有知府大印的“办学许可。”
开门顺利,白素锦心情不错,正琢磨着学堂的先生们从哪里寻呢,刚进府,门房的伙计就禀报说,有白家的客人请见,如今正在前院外客厅里候着。
☆、第55章 诡谲
候在外客厅的白家人,竟然是白二少白语元与白四少白宛和。
摒退左右,白家堂兄妹三人在厅内说了什么,没人知道。
白四少白宛和乃三房妾生子,生母曹氏在他七八岁上时便没了,三房太太余氏外人眼中温和端秀,内里却凉薄得很,对妾室与庶子庶女虽不曾打骂苛责,却自有一套拿捏手段,曹氏在时还好,她没了之后,白宛和的生活愈发艰难,当时还是白大爷执掌白家,大太太许氏虽看不惯余氏做法,却也不能过多插手三房内院家事,只能背地里尽量周济白宛和,如此一直持续到她过世。
外客厅内一时陷入沉寂,白素锦手里握着茶盏不动,心里却在反复咂摸着白宛和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信息量太大了。
自己与苏家的婚事告吹,白家三房在其中定然扮演了角色,这一点白素锦心中早有数,但没想到的是,林珑居然是白宛廷介绍给苏荣认识的,其后又助她一步步博得苏荣欢心,甚至还怀上了孩子,就连那日白府大门口的闹剧,竟然也是他唆使林珑闹上门来的!那么,想来促成苏白两家再次结姻的白二姑娘醉酒事件也不是什么意外了。
就说嘛,这世上哪来的那么些意外。
“不瞒二哥和四弟,当日我在广蚨祥实际上却是收到了两封信,信纸、笔迹相同,那第二封信是约我在普济寺见面,我正是因为赴约才途中出的事。”
白素锦此话一说,只见白语元的脸色愈发阴沉,素来寡淡的眉宇间竟浮上淡淡的煞气。
“什么?!”白语元是脸色发黑,白宛和的脸色却瞬间苍白如纸,瞪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难以相信,“当时意外撞到大哥和二姐私下说及林珑与苏荣的事,我就是怕府里耳多眼杂,才写了信托人送到广蚨祥。可我只送了这一封啊,那信乃我亲笔所写,怎的会冒出第二封笔迹相同的信来......”
白宛和也不是傻的,说到后来似乎有所明了,心头蓦然涌上大片大片的寒意。
那信是自己在府里写的,笔墨纸砚均是府中统一供应,平素读书练字也都在大书房,想要弄到自己的笔墨也不是难事。而且,大哥行事向来谨慎周全,林珑与苏荣的事如此机密,真的那般巧合就被自己意外听到吗?
越想,白宛和越觉得周身发寒,如坠冰窖,喃喃自语道:“看来是我自作聪明,反倒被人利用了。原来是我,害的三姐差点丧命......”
白素锦起身给白宛和斟了盏茶,拍拍他的肩膀宽慰,“暗箭难防,既是存心设计,任你再小心谨慎,也不是那么容易躲过的,你也不要一味自责,只是日后在家里还需更加小心为好。”
说到自己,白宛和的脸色缓和了两分,“三姐放心,如今我已被送到琼州书院读书,年节之日才会回府,正因为如此,才想着离开前将书信之事告知与你,没想到其中竟如此诡谲,三姐,二哥,你们......还是防着些吧!”
防着谁,不言而喻。
送走白家两兄弟,白素锦越想这件事,眉头锁得越紧。
白宛廷与白宛静筹划这么大的事,白三爷和余氏会不知?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入苏家,那么三房就是苏家真正的亲家,对白三爷来说,的确比绕着白素锦这道弯来的有意义。可他们的目的就仅是如此吗?
反复思量纠结近半个时辰,白素锦还是叫来了林大总管。不知为何,直觉上,白素锦觉得这件事需要深挖一挖。
眼下白素锦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索性就把查探底细的事抛给了林大总管,自己钻回了小荷庄。
“庄主,这是按您吩咐准备的,能放心用的人手不多,眼下第一批就只能做出这么多。”
十一号院的仓库里,放着四大箱打包好的药品,从药材选购到最后包装,许大管事从头盯到尾。
兹事体大,所以制药所用的都是庄子里的家工,人手有限,如今能做出这么多,已经大大超出白素锦的预想。
彼世,宁城姜家的产业涉及药品行业,白素锦虽接触不深,但畅销的几款消炎止痛的药方尚还记得,时间仓促,加之条件有限,便只能按现世能使用的草药赶制了外用药粉和口服药丸。
在大历,开设私人药坊需要经过一系列严苛的审查和繁琐的手续,非一年半载不可成。所以,十一号院里的这批药品,眼下可是实实在在的违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