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县衙后门,衙役们早就认识韩义,招呼他把草料搬进去。
衙门附近不许叫卖,李老丈拉着两筐瓜准备去别处,夏辰看着一车的草料怎么也得搬一会儿,道:“我和李姥爷去前趟街卖瓜,一会儿再回来。”
韩义道:“去吧,回头我还要给马换几个蹄掌,完事去小柳街北头找你们。”
小柳街是玉顶县商铺最集中的地方,街北头有一小块空地,进城卖时鲜货的和一些小本商贩渐渐集中在那,形成了一个小集市。
去集市的路上便卖掉了十几斤瓜,夏辰高兴地道:“李姥爷,看样子这些瓜很快就能卖掉。”
“是啊,今年的年头好,要是不打仗就更好罗。”
集市十分热闹,卖水果的、卖鱼的、卖手工品绣品的,还有卖盆碗糕饼的和摇签卜卦、代写书信的。
找了块空地儿,夏辰便帮着吆喝起来:“新下的瓜,又香又甜,只要十文一斤。”
瓜香随着微风四溢,很快吸引了不少人来问:“这哪儿的瓜?”
“多买些能不能少算点儿?”
“看着是新下的,给我称三斤。”
“闻着挺香,给我称五斤。”
李老丈忙着称瓜,夏辰在一边儿闲看热闹,不时地向人夸赞瓜甜。
一个时辰下来,一筐瓜就卖完了,买瓜的人也不若一始多了,夏辰此时口干舌燥,捡了块砖头坐下来,将蒲扇顶在头上遮太阳。
一名帽儿光鲜、衣裳花哨、身材干瘦,尖嘴缩腮、獐头鼠目的年轻男子,带着一个仆从模样的人走过来。他用下巴点了点瓜筐,那名仆从立刻上前问道:“这瓜多少钱一斤?”
夏辰扭过头强忍住大笑的冲动,不由感叹造物主的强悍啊,这人似乎和任何动物都点着点血缘关系,像鸡、像鼠、又像猴——就是不像人。
李老丈见又有生意,忙起身道:“十文一斤。”
鼠目男这才上前来拿起一个瓜掂量了一下:“甜不甜?”
李老丈笑呵呵地回答:“自然甜,您瞧,我这刚来不一会工夫,就卖了一筐。”
鼠目男小眼睛一眯:“能尝尝不?”
李老丈有些为难:“这都是我一个个挑出来的,小的也有七八两,小本买卖,不让尝。”
那名仆从哼了一声:“你这老汉,不让尝我们怎么知道真甜假甜?我们家少爷要买少说也得十斤二十斤的,若是不甜岂不白搭了许多钱。”
李老丈一听要买这么多,捡了个小些的用袖子蹭了蹭:“那您尝一个。”
鼠目男接过瓜咬了一口,随手丢给那仆丛:“一般话,不过既然尝了,总不好不买,称五六斤吧。”
夏辰白了他一眼,心道看着跟有钱人似的,使了这么大劲就买这么点儿,之前那些人没一个他这德行的。
李老丈叹了口气,准备替他挑瓜,鼠目男却不用,提了提衣摆上前亲自挑起来。整筐瓜被他翻了个够,才挑了十来个。
见他下手没轻没重的,急得李老丈连声哀求:“这位少爷,您这轻点儿,磕坏了我不好卖啊。”
称完瓜一算钱,一共是六十二文,青年又道:“六十文吧,我买了这么多,还不抹个零头。”
☆、第十三章 捡钱
夏辰冷眼旁观,真希望手里的蒲扇能变成芭蕉扇,直接一扇子,把这鼠目男煽到外太空去。
李老丈哭丧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行,六十就六十。”碰上这样的主顾只能认倒霉,但求快些打发他走。
鼠目男拍拍手上的尘土,解下腰边的钱袋:“一、二、三……”十分仔细地数了六十文钱交给李老丈。
李老丈收了钱,转身扯过两个草绳结成的袋子,准备把瓜装上。
鼠目男一伸手:“等一等。”说着跨过瓜筐在那叠袋子中乱翻起来。
李老丈愣了一下,道:“这位少爷,您这是干嘛?”
鼠目男道:“我得挑几个结实的,不然半路折了,把瓜摔烂了你管赔么?”
李老丈简直欲哭无泪啊:“这位少爷,咱这袋子虽然简陋却都够结实。”
鼠目男轻哼一声,挑了四个袋子:“就这几个吧,分均了与我装好。”
“咳!咳。”夏辰一阵岔气儿,心想这鼠目男的心眼怕是还没蚂蚁的大。
终于打发走这两人,李老丈苦笑摇头:“穿的人模狗样,怎地这幅嘴脸,明明两个袋子就装得妥妥的。”
夏辰摇摇蒲扇,懒懒地道:“沐猴而冠,算计到这般地步!常言道,占小便宜吃大亏,这人早晚不等。”自己要是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是一分钟都受不了。
李老丈挠了下头:“辰儿,你说木什么猴?是什么意思?”
夏辰笑道:“就是说猴子虽然精明,但就算给它更衣带冠,到底还是猴子,不是人!”
“哈哈哈。”李老丈大笑几声:“辰儿比得好。”
夏辰一想起那鼠目男的样子,还真像个杂耍班的猴子,“噗哧”笑出声来:“李姥爷,这是书里说的。”
刚过晌午瓜就卖完了,只剩四五个裂了纹的。李老丈眉开眼笑地把手伸到钱袋里摸了又摸:“你外祖父应该就过来了,咱们收拾收拾,等他过来去吃饭。”
“嗯。”夏辰起身去整理剩下的草绳袋子,刚刚被那鼠目男都翻乱了,她提起两个袋子一抖落“吧嗒”掉出个巴掌大的青缎口袋。看上去很像那鼠目男的钱袋,弯腰拾起觉得沉甸甸的。
夏辰打开一看,口袋里有一大把铜钱,还有一小锭银子和几块儿碎银,她不自觉地轻呼一声:“呀!”
李老丈听到她呼喊忙转头问:“扎手了?”看到夏辰手上的口袋凑过来问:“辰儿,这是哪来的?”
夏辰小声道:“就在袋子堆里捡的,李姥爷,这里边有不少铜钱,还有银子呢!”以外祖母家的条件,她这样的孩子平时连铜钱都很少见,更别说银子了,何况还有成锭的。
李老丈一脸惊讶,接过钱袋数了数:“四十五文钱,一锭二两的银子再加上这些碎银,差不多有三两半,定是个有钱人掉的。”
夏辰刚想问他为何算得这般准,忽听有人问:“敢问二位,文兴书院怎么走?”
李老丈忙把钱袋塞到夏辰手里转过身,见一身着深青色宽袖长袍的中年男人,正躬身站在瓜筐前向他躬身作揖。
夏辰背过手,四下望了一眼,就在中年人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停着一辆马车,一名头束白玉发冠,身着白色交领柔锦燕居服的少年站在车旁,正看向这边。
夏辰心想他大概是和这中年男人一起的,而这少年身姿挺拔,丰神俊朗,配上一身赛雪的白衣极为赏心悦目,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少年发现她在打量自己,微微点头一笑,顿如暖玉生香,朗月入怀,如假包换的美少年一枚,夏辰也礼貌地回以微笑。
李老丈指着小柳街对中年人道:“从这条街进去一直走,第一个路口向东拐,走到头就看着了。”
中年人道了谢,转身向那白衣少年走去,上前说了几句话,少年点点头上了马车,中年男人驾着车走了。
夏辰目送马车离开:“他们应该是外地人,不然文兴书院那么有名,怎么会找不到。”
“嗯。”李老丈说着也收回目光,一边把瓜筐落在一起,一边感慨:“这才叫有身份的人,说话这般客气。”
夏辰笑了下:“比那个穿得像花野鸡似的强多了。”
李老丈跟着笑起来:“是啊是啊。”
这时韩义快步走过来:“瓜都卖了?卸完草料帮着县衙修了下后门才把马送去铁匠铺,人多又耽搁了一会儿。咱们找地方吃口东西。”
李老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把韩义拉到身边:“韩老弟,辰儿捡了个钱袋子,你说这……”
韩义看到夏辰手上的青缎银边儿口袋:“里边有多少钱?”
李老丈小声道:“可是不少,几十文钱和三四两银子。”
韩义想了下:“丢钱的人一定很着急,要不咱们在这儿等会儿?若过半个时辰无人来寻咱们再走。”
夏辰一想起那鼠目男斤斤计较的样,实在不想还给他,再说这些钱可以让外祖母家的生活宽裕不少时日。
“外祖父,辰儿觉着等也白等,丢钱的人若是想寻,早该来了才是。”韩义是个正直厚道的人,她若道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只会换来一堆说教。
韩义道:“失主可能还未发现,辰儿,我们不能轻易拿这不义之财。你想想这钱袋若是你的,丢了会不会很着急?兴许这还是救命钱呢。”
夏辰在砖头上坐下来:“那就等等吧。”心想着又不是偷的抢的怎能算不义之财呢?若这钱袋真是那鼠目男的,这钱也绝对不是用来救命的。
李老丈道:“韩老弟,你和辰儿先在这等,我去那边儿给辰儿买点糖块,那还剩两个瓜,你们先吃着解解渴。”
韩义道:“李老哥,买什么糖啊,这有瓜吃就行了。”
正客气着,之前那鼠目男带着几个人朝这边来了,只见他一脸焦急,不停地指使着几个手下四处乱翻,逢人还询问着什么。
夏辰暗骂:“他竟然真找来了!”换作一般人丢了钱也只能认倒霉,有几个像韩义这样,捡了钱不揣自己腰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