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氏在蕴福堂侍候姚蒋氏用完饭,便叫姚蒋氏打发回来,说她这一日辛苦了,就不用再在那边立规距了。焦氏也算是瞧明白了,真心不要她立规距,便不会是在她事儿都做了才说这么一番客气话,这几日下来,她总算把这位声名在外的婆婆的性格给摸清了几分,姚蒋氏的性子便是要人捧着她,时时对她伏低做小,事事请她帮着拿主意,多小意奉承些,她焦氏的日子才安生好过。
焦氏回到韶华居,柳妈妈和她的贴身丫头含笑就被她叫进了屋里,又把燕妈妈与柳妈妈几个等认识,柳妈妈一见燕妈妈便知道事情的始末,这主意还是她帮焦氏拿的,因此待燕妈妈很是客气,燕妈妈却并不拿大,与柳妈妈说过几句话,又夸了几句丫头懂事漂亮,这都是焦氏会用人,总是很是对焦氏拍须溜马一番。
柳妈妈把燕妈妈送出屋,又拉着燕妈妈说了许多体己话,再折回来时,焦氏已经叫含笑服侍着换了衣裳,躺到了榻上去。
焦氏这一天劳心又劳力的,确实疲惫不堪,含笑正给她捶腿,她半眯着眼,朝柳妈妈指了指,柳妈妈便拿了个小杌子坐到焦氏脚边,轻声对焦氏道:“太太,老太太可有说甚么话?”
焦氏去蕴福堂,并没带柳妈妈过去,只有个小丫头跟着,柳妈妈这样问,焦氏知道她的意思,便道:“老太太倒是无碍,这几天总算是撒出去的银子有了回报,老太太的脾性咱们也摸出了几分,她既然中意儿媳妇把她供着哄着的奉承,这些倒也难不到我,如今倒也算误打误撞,得了先机,从老太太那里要了燕妈妈来,如若我不先开这个口,老太太指不定会想了旁的法子来塞人进来,到时咱们就被动了,今儿这样刚刚好。”
“还是太太心思灵慧,早一步想到这个法子来讨好老太太,老奴瞧着这燕妈妈是个明白人,明白人好啊,知进退懂得主子的心意,太太再多以拉拢,谁能逃得过银子的诱惑,如今太太缺什么也不缺这些阿堵物啊,这样,咱们去了广州府,用起燕妈妈来便多几分成算,小小一个桂姨娘算什么,到时留她一条贱命都算她烧了高香了。”
焦氏却也没得意成这样,她为人一向谨慎小心,虽听柳妈妈这样说,心里却并不这样想,桂姨娘虽无子嗣,但能让姜氏失了姚三老爷的心,把姜氏冷落在老宅十几年,其手段不可小窥。
“妈妈只管将燕妈妈拢络好,届时自有咱们的好处,至于广州府那边,一切等咱们到了那边再看,妈妈千万别小瞧了桂姨娘去,想她在那边把持多年,后院并没有一子半女的生下来,足可见她的厉害了,咱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柳妈妈便点头,焦氏一向是有主意的人,而且手段了得,焦氏的话她再没有不听的,便不再在这上面打转,又说起今日见姚娡姐妹的事来,“那两个小蹄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这是哪一家的规距,不给新进门的继母行大礼的,还拿先头的死人来压太太,亏得是太太大度,没与这没教养的野丫头计较,不过,老奴不明白,为何太太不在老太太跟前给这两个丫头上些眼药,想来,到时就算老爷有舔犊之情,老太太这边却是过不去的,那两个丫头想翻天倒也难。”
焦氏摇头低声一笑,道:“若那两个是儿子,我多少便有些顾忌,两个没教养的丫头罢了,若我真的在老太太耳边上些眼药,老太太便会觉着我不容人,不若什么话也不说,却又作些委屈样,叫老太太自己猜去。我不惜冒着老太太的不喜,你道今儿我为何非要去琉璃寺,便是预料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一来嘛,我博了个大度的名声,不跟小辈计较;二来,老爷虽说做到了二品大员的位置,可我身上却没任何诰命,有了今儿这一出,老太太知道委屈了我,必定会同老爷说,这样的事咱们不好开口,老太太来说是最好的,为着这些,今儿这点子事算得什么。”
柳妈妈这才了然,为何焦氏非要自降身价的往琉璃寺走一趟,心里不禁越发的佩服她想得长远,拿两个无用的继女做跳板,这样好的事情不做白不做。
☆、第79章 权欲熏心
掌灯时分,姚老太爷冷着脸进了蕴福堂,姚蒋氏正在同燕妈妈交待事情,见姚老太爷回屋来,忙把燕妈妈支了出去。
姚蒋氏偶听得最近姚家的生意似乎不大顺,但因着从前大老爷管着那头子见不得光的事情,姚蒋氏也不会操那份心,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外头的事情样样都是老四跟着姚老太爷身后,她虽是后宅的主母,奈何这外头的生意,她是插不得手的,想到这,姚蒋氏便怨怪起大老爷来。
大老爷自从伤了那处不能人道后,休养了两三个月,这消息不知怎地渐渐的也传到外间去,一个大男人出了这种事,只会叫人笑话,越发闹得大老爷没脸,从前大老爷最爱在外寻花惹草,如今倒好,他也不去外头,新近买了几个妖妖娇娇的丫头,成日里大房那边不是哭便是闹,大太太也不管,姚老太爷对长子十分的失望,很是骂了几顿,可大老爷照旧我行我素,姚蒋氏在中间也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如今也没得法子了,今儿难道又是大老爷惹了他不痛快了不成?
姚蒋氏心里虽存了事,手头却利索得紧,挥手让屋里的丫头全部退下,她亲自服侍姚老太爷宽衣,待姚老太爷坐定后,又捧了盏温热的茶递到他手上,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您都一把年纪了,大夫也交待不可妄自动气,今儿是怎地了?可是生意上不大顺利?”
姚老太爷与她几十年夫妻,一旦他不顺心如意,姚蒋氏从来都是软语安慰,虽说老大的不成器多少是她慈母多败儿,但看老妻这样小心翼翼,他深深叹了口气,回道:“老大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我瞧着往后也是不中用了,你不必在我跟前替他打马虎眼,他这辈子,有姚家一日便有他一日富贵,旁的再无可能。”顿了顿,便又道:“今儿我不妨同你说,咱们海上那头生意很有些不太平,一伙也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来的海贼,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手头上的家私伙也厉害,船只多出我姚家二倍之多,近期那伙人在海上很是收拢了些势力,这才短短几个月,我姚家的生意便损了十之有七,从前依附的商家也去了一半,如今看来,倒像是有人专门冲着我姚家来。”
姚蒋氏心里一惊,先是听姚老太爷话中的意思,这头家业看来是不能由老大来承继了,再听他后面的话,越听越心惊,姚蒋氏可不是什么无知妇人,她立即愕声问道:“这可了不得了,洪家那头,且不说如今成了亲家,就是先前,咱两家的关系那也非一般呐,咱们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说一荣俱荣,但一损俱损可是实打实的,如今这算什么,竟不管咱们去?还有京里那头呢?往日里咱们撒大把的银子都喂了狗不成?”
姚蒋氏的气性上来了,嘴里便有些使泼撒气,在她心里,那些人以前都受着她姚家的供奉和好处,如今姚家有难,他们倒像是不管不顾的样子,她是好一番气急。
姚老太爷被老妻的话实在是说到心坎里去了,姜家未倒之前,他姚家仗着姜家的势,加上他也不吃独食,手头大方,又暗中奉承着洪家,是以这门生意倒也做得不错,后来老三暗中搭上了王阁老一系,在秦王扳倒姜阁老一系中暗中出了大力气,又许诺给王阁老的人一年供奉那恁多银子,是以姜家倒下后,姚家不但未受到牵连,反而是傍上了王阁老一系,又对秦王两头暖昧着,这才能保住现在这门家业,谁曾想,今年太后这一薨逝,京城不论朝上还是后宫,都闹得不可开交,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来替他姚家解难儿。
姚老太爷很清楚,这股来历不明的势力,能一下子使这么猛的力气来针对姚家,恐怕这里头的事悬着呢,他也不对姚蒋氏道明,只是沉声道:“你放心,连你一个内宅妇人都想得到的事情,洪家与京里那头也不是笨人,我姚家若有个损失,可不单单是失了那百十万两银子那么简单的事,我还不信这个邪去,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姚定中可不是吃素的。”
姚蒋氏是知道姚老太爷养了一批私兵的,人不多,也就三五百人,可架不住这些人手上个个都配着荷兰人的火铳,那乌澄亮镗的东西,打到人身上就是个血窟窿,人的命立马便没了,姚蒋氏心道,就该拿出这一批人马出来,叫这伙胆大没边的贼子有去无回。
姚老太爷也是一时气闷,才对姚蒋氏说道几句,刚才那些话儿,只怕姚蒋氏会多想,便又宽慰她:“几十年风风雨雨的都过来了,就这么点坎哪里会过不去,我是担心老三那边。”他有意转移话题,声气儿便不似刚才那般冷硬,“老三媳妇几时启程,各处可都打点好了,我同你说,焦家那个给秦王做妾侍的嫡女,听说已叫秦王升了侧妃,当初也只是看中了焦家的船厂,看来这条路子倒是赚到了。”
姚蒋氏听了这话果然脸上有了喜色,秦王是什么人物,那是多少人想巴结都想不来的事儿,但若是通过这条线能搭上秦王,再加上又有先前秦王板倒姜家时姚三老爷出的力,那么姚家多少在秦王那是挂上了名号的,今上尊敬太后这个嫡母,中宫无所出,虽说亲自抱养了恒王,但秦王到底是今上的长子,无嫡立长嘛,千百年来都是这么个说法,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