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安黎略有所闻也是人之所见,难免偏己之见。锦国律例,乃历代国君所御,必然不偏不倚严谨三分。”
“私藏脏污,藐视朝上,该当如何?”父皇的言语神情历历在目,她越来越看不明白,却仍是规规矩矩的回着,“抄家灭族。”
“李家连抄家都不值得。”齐昭月的步子停下,身后的奴婢立马上前,打理前方亭中的桌凳,垫上牡丹绣面的坐垫。桌上香炉袅袅,茶水果盘一一俱全。
齐昭月坐下,闻到糕点的奶甜香气。入目的红脆果子香甜可口,明明不属于春季的青提,盛在串枝青花的白瓷里,椭圆的翠皮上,还缀着清莹的水珠。
挥手让人将东西撤走,随后的奴婢便将檀香木盘端上,其中放置着着两本杂书。
“景蓝愚钝,却也觉得李家似乎…”景蓝揣摩,见齐昭月坐下才道:“无半点名门之风。”
想起前几天的闹剧,那一个躯壳里一盘散沙。齐昭月垂眸,突然看到手中的书册,右侧的小字批注,行书飘逸,笔锋苍劲…却似乎……不是他的字迹。
景蓝见齐昭月不语,观颜察色,瞬知其中弯道之深,顿然不语。只是请示道:“公主归京几日,有不少贵人的请帖送到府上都堆积的颇高。”
“本宫归京,不慎染了风寒,身子颇为不适。你等会儿进宫,去御医院请王御医的牌子,替本宫诊脉。”齐昭月轻描淡写,景蓝低头应是。
京城倒不像泉州城一般,初春便雨润酥街。只是浑浊的云层不断的挤压,压的人心慌慌,慌的不安分的人越发不安分。
安黎公主当初回京,便有大军不久便要班师回朝的传闻。三皇子随之回京,更是引发了各种猜测。
“三皇子归京了。”西门清图看着卧在榻上饮酒的花笙,突然道:“归京以来,安黎公主没有动作,却并不会没有心思。”
“一家人怎说两家事。”饮下一口辣酒,花笙笑着摇头,“安黎公主总不会跟皇后娘娘过不去。”
“公主回京,正是凑巧。”西门清图放下手中的信条,神情淡漠,却将京中事都细想了一遍。
“皇上的心思没人明白,做臣子的总要有人试探,偏偏臣子的试探,是君王最为忌讳。”花笙笑道,“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就算如今后宫妃嫔不多,也实在没有到和睦的地步。太子殿下近些年,更是像踩着陷阱走在金銮殿上。其他皇子皆可不说,嫡出的安黎公主难道不是最合适不过?”
“安黎公主心中最关注的,莫过东北。江大人不会让公主掺和着去剿匪,留在泉州城的公主,未必甘心整日似我般逍遥……”
“花大人能涉足公主的人手?”直白的陈述,并无一丝询问之意。
“西门家主太看得起花某人了,只不过是觉得…”花笙微顿,才道:“母女连心,公主的势力,大都有皇后娘娘撑腰。若是东北出事,除却江大人。能助公主的人,只能是在京都。”
“说来,让公主回京,一开始便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将军府闭门不会客许久,第一位登门拜访的客人,却是从泉州城远道归来的齐昭明。齐昭明早在归京之前,便听说将军府不会客。所以在被景蓝迎进屋内,看到座上香茶备好,一点都不吃惊。
即使这作态,像是已恭候多时了。
“阿姐。”他轻声唤着,暖暖的笑意中带着见到阿姐才会有的敦厚,神情一如既往的尊敬。
“风尘仆仆归来,可是先进宫见过母后了?我回来那阵子,母后一直惦记着你。”齐昭月看着几十天不见,明显洗尽铅华初染尘的胞弟。顺然猜想到一些,他打理泉州城的事。果然磨练过后,整个人都成熟了不少。
“见过母后了。”齐昭明坐在次坐上,“母后也同昭明说过,阿姐自从回京,就一直沉闷在将军府,不曾出门。”
齐昭月摇头,“泉州城一切安好?”
“安好。”齐昭明笑着答着,却也顺手端起桌上的茗茶,“虽说昭明与阿姐也有半月没见,可来将军府,阿姐怎么都先让昭明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你这话,还生怕阿姐吝啬一杯茶不成。”齐昭月轻笑,却转话锋,“还是昭明觉得,阿姐下一句会问‘你姐夫可还安好?’。”
齐昭明放下茶杯,杯瓷轻磕在绿檀木桌上,抬头一笑,“阿姐牵挂姐夫,问这话自然不稀奇。”
“你若是还唤我阿姐,能不能如实告诉阿姐一件事?”齐昭月的神情不变,语调却缓缓沉下来。
齐昭明遂然不语,只是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如果他的后背没有僵硬,齐昭月兴许也只当自己这番开口是多余了。
“阿姐……”齐昭明刚开口,便听皇姐问道:“那天你贸然回泉州城,急忙的推门而入,原本是要告诉我什么事?”
“阿姐…怎么这么说?”齐昭明自知自己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却也还要挣扎试试。他自然是没法跟阿姐说谎的,更别说一直欺瞒下去。
“我在东北,不是没有人。”齐昭月目中无神,思绪飘出千里之外,“香杨传回泉州城的消息,渐渐了胜于无。期间,只有昭明回过泉州城。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还能一世都想不明白?东北一潭死水无半点消息,我便是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不去猜想。”
齐昭明顿然哽咽道:“那为何阿姐……”
“那日我甚是急躁,没有觉的不妥。也是觉得知你的性子,不曾想过你会瞒我。”齐昭月看着弟弟,追忆道着。
见弟弟沉默不语,齐昭月轻叹道:“最想不得的事我都想过,昭明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那日昭明,想同阿姐说的是…”齐昭明启唇,断续道:“是……”
“我随正名表兄北上,阿姐也知晓。随后十几日,我一直不曾见过姐夫归来的踪影。因为听正名表兄说过,姐夫许诺过,会陪阿姐半月,也便宽心下来。”
“眼见半月之期也差不多了,却依旧不曾见姐夫北上归军。正名表兄是个急性子,派人回泉州城探问,阿姐自然知晓,姐夫动身并不迟,可以说尾随我们之后。但人——却是不见了!”
指尖还是忍不住发凉,直到被昭明唤回思绪,“阿姐?阿姐,我还不曾说完……”
“当初我急忙的从东北赶回泉州城,也是想如实告诉阿姐。可转念一想我回城匆忙,只留书给正名表兄,并不清楚来龙去脉。若是如实说,反而给阿姐添负担,又不是昭明的本意。”
“本想北上问书一封,却也不曾想阿姐决定回京,也是回的匆忙。我却无从劝阻,毕竟阿姐所思所想皆是妥当。”齐昭明无奈道着,说到最后却又颇为欣慰自己的决定,“阿姐走后,姐夫的书信随之而至。昭明便也知晓是虚惊一场,也还好并未让阿姐担忧伤神。”
看到阿姐明显舒下一口气,齐昭明更是说出了一个好消息,“京中本就是事多,阿姐整日观摩,怕也是来不及收到军中的消息。昭明从泉州城回来之前,收到正名表兄的书信,说叛乱的反贼已经逐渐抓获,不日便可归京!”
见阿姐听罢后嘴角翘起,齐昭明也是随着开心的,从怀中拿出书信,“姐夫递给阿姐的家书,昭明自然不敢逾越翻看,如今如数呈给阿姐。”
将两封信递上,齐昭明难得动了心思打趣,“不过姐夫快归京,阿姐如今多半也不稀罕书信了。”
“半月不见,你倒是能借着两封信嘲笑你阿姐。”齐昭月接话,眉目轻佻却也看的出她的好心情。
“昭明说的句句属实而已。”齐昭明道:“昭明归京,见面父皇也说道了此事。”
齐昭月一听,想起自己之前在御前,并不确定的信誓旦旦,喃喃道着:“真真是巧。”
听到齐昭月的低喃,齐昭月也联想到了他归京的耳闻。
“阿姐归京前,并不知晓大军的情况。大臣上折子让禁卫军北上,是添乱之举,阿姐虽说是不想乱上加乱,可御书房内三省六部,也是当众欺君…阿姐以后,可千万莫要如此了。”说道最后,齐昭明压下声音。
为缓解气氛,齐昭明转话道:“昭明面见父皇,父皇龙心大悦,说是准大军回京,不用驻扎城外等候通报。若是快的话,大军穿过峡谷,回来也不过三五天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说到最后,觉得阿姐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不过姐夫回来,应该是阿姐期盼的,所以他也随之将这个疑惑抛之脑后。
却不曾想,这种错觉在确定大军归京后,越发明显了。景蓝说阿姐近来的胃口越来越不好,明明都是烤鱼,和姐夫一起却是吃饱喝足的贪满。御膳房的厨子做出来的却丝毫不沾。他心中有疑惑,却又怕问到些许不能回的话。
眼见着大军归来不过两天,阿姐更是想出城门口迎接。这不合礼节的事,他虽知晓阿姐只是随口一说,却也因为阿姐的反应而不解。毕竟大军都归来了,还有什么…不安的?
大军总有归来的一天,春季丝雨漫漫飘,也抵不过百姓的空巷相迎的热情。
“公主,大军已经到城门口了!”公公来通报的时候,他心中正松一口气。随着阿姐走过长廊,走向到金銮殿殿外。谢完恩后,姐夫和表兄也都出来了。说起来能提前回来,也是他通报有功,倒是还能一同去酒肆,和正名表兄讨几杯酒水庆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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