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的。”她将刚刚放下的发髻重新挽起,慰道:“你家祖上也三代为官,更是书香之家。要不是世事难料,你父亲又大病一场,散了家计,如今也不会如此艰难。”
“夫人不是从来都不参加灯花节的么?”锁雀着急了的想推辞,便没有顾忌的问了出来。
梳发的手微微一怔,没有出声,许久才叮嘱锁雀,“将宛棉打扮一番吧,灯花节三日,
人往不绝。你妹妹来府上寻你不易,被人发现了便不好了。你也莫再推辞,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楚家从未出现管教失误的流言,锁雀是个明白人。”
锁雀一怔,知道这话是护着宛棉的同时让她心安,心领的感激道,“奴婢懂了!多谢夫人大恩!!
牵着宛棉的小手,姗姗缓缓的走在天缘街上,锁雀善言察色的跟在身后,不久终是问出声来,“夫人走在天缘街上如此恰意,那为何每次灯花节,夫人却都不踏出门房半步?”
走到天缘亭坐下,望着垂幕落纱,遮暮色斜阳。才缓缓出声,“以前?以前自然来过……”
河畔夏荷满塘悠荡,长廊微尘飘过往。
那年,她十二岁。年幼,又禁不住长姐陶醉于灯花节的摸样,曾偷偷溜爬到天缘亭旁角落的柳树上。湖上映光,几位公子正在吟诗作对。正当她因为亭子下面的人没有发现自己暗自得意之时,柳叶微动的唰唰声惊觉了她,一眼入目看去的,便是靠在树干上慵懒微倦的睡颜。
灯花节三日,每日夜里她靠枝侧目,他靠木浅眠。这样一直持续了两回的花灯夜,直到两年后祖母去世,嫡母让她去宝佛寺守孝三年,他们就再没见面。
之后时过境迁,待到她可以参加灯花,却连他的容颜都想得模糊起来。只记得那时树上,一身白衣飘下,一枚青玉坠于腰际……
“夫人。”雀的轻唤声将她的思绪拉回,她发愣的问道,“怎的了?”
“老爷往这边来了。”锁雀望着前方不远处的轻裳男子,提醒道。
望着那熟悉的脸庞一步步向她走来,算起来,他们都成亲八年了,感情一直很好。他身上的青衫,却让她顿时出了神的记起他们第一次一起参加灯花节。
那年恰逢宋华公主出嫁,灯花节异常的繁荣。她不经意问过,为何家中这多姐妹,他偏偏相中了她?那时只听得他有几分打趣道,“天缘巧合,当时隔着屏风,总觉得身影说不出的熟悉,便娶了。”
家中姐妹,大姐才艺双全,二姐独秀一方,唯独她,作诗都不曾折韵。那时听着他的回答,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如何想的,在花灯的折纸上,提了几句不折韵的零散句子,“研染案上墨芳,安求花灯燃香。搁置笔尖一旁,兀凉心上陌桑。”
她不晓得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可花灯却绝对不能放出去。
楚家三世为商,惟独至文德帝昭华年间,其五代子孙楚清图科举中榜。楚清图,字宣之。虽是楚家侧室之子,却是楚家唯一的独苗。可惜经商无为,却极其精通诗词歌赋。自古商不为政,但楚清图自幼便在长安有了案上才子之称,年仅十七便过了乡试。
楚清图报考科举那年,其嫡母刚好诞下一子,在街上撒泼一事闹的人尽皆知,楚家颜面尽失。就连他原本与长安商户李家最得宠的长嫡女李嫦心的婚事,都耽搁下来。
那年她们李家几个姐妹正是待嫁之龄,楚家有了嫡子,嫡母便不肯将长姐许配过去。于是便有了几次会面。
而她却只在嫁与他之前见过一次面,隔着锦绣屏风,只听他闻知她的名讳揽眉,声轻如风道:“风袅袅兮揽月眉上?姑娘芳名取之独也。”
楚清图数次考举不中,与楚家发生争执,最后断绝关系。之后高中,虽然庭院漫患不绝,他却再无纳迎。
他们是患难夫妻。
楚清图缓缓走过来看她望着自己出神,一搂肩的将她带入怀里,笑道:“今年灯花节这么雅兴出来逛逛,也不同我说一声,也好一道。”
锁雀在一旁,连忙低着头回话,对他灼热的鼻息却在耳边弥漫,顿时扭动了□子,却被他腰间的挂饰给硌到了。低头望去,是一枚与青衫色泽相近的饰玉,隐匿的看不清饰状。待看清玉上的仙鹤游湖的镂纹之时,却让她楞神许久……
“揽眉?”宽厚的手掌突然抵在额间,“晚风浓袭,可是吹的不舒服?”
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的环住他,将头抵在他怀里,察觉他身子猛地一僵,才喃喃道:“果真是…说不出的熟悉……”
☆、第128章 所有
“红姨。”齐昭月冷眸瞥了一眼,“官府来人搜了一通,又不是在醉红楼外边儿守的水泄不通。就算是水泄不通,本宫的人,怎么会连个醉红楼都出不去?官府何惧,何需躲躲藏藏?”
原本就是心知肚明的事,可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红姨同齐昭月说话,本就引着没人的地方。如今见齐昭月承认,她瞬间就没了先前那个话唠的影儿,盈盈一跪就道:“草民跪见公主,公主千岁万福。”
看着红姨瞬间的转变,齐昭月换了口气,“你弯来绕去,要的不就是如此?我承认身份,与你又有何好处?红姨,从不曾有人敢将本宫的人扣着。”
“草民不敢。”红姨起身就道:“公主金贵之身,千娇之体。来醉红楼若是为草民,草民惶恐自然有万分的胆子,也不敢扣公主的人。只是顶层阁楼的迷阵,药效不错…公主的人能坚持两个时辰,已是极为难得。”
“草民从来不曾想过公主……”红姨说完这话,瞬然顿住,望着一处发声。齐昭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了寻之而来的江知佑。
本来白日,醉红楼里的人就甚少,如今这个时辰,人都已经消匿了。这么偏角的地方,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江知佑的视线在齐昭月和红姨之间回转了一瞬,便走了上来,“红姨。”
“草民是该唤蒋公子,还是江大人?”红姨看着这两人,泉州城之前从不曾有消息传来,说朝中有人。也不曾想来人是当朝刚大婚不就出征北上的公主驸马。
泉州城的事态,就因为这两个人的到来而各怀鬼胎。
“随意。”江知佑一上来就牵着齐昭月的手,齐昭月没有反应,却顿然默然不语。三人上了醉红楼的厢房,红姨才道:“方才与公主所说之事除却最后的快言快语,都是实话。之后药效随着酒力劲儿大,才不得不歇息了下来。”
“照理说,公主的人一大早上也就该回去,可今儿早辰时之前,衙门的确来人搜查,说是全封县的知县大人遇害,要封查每一个地带。醉红楼的恩客多,挨个细查就排到了下午。说起来,公主和江大人没有在半路被拦下来……”
话外意十分的明白,红姨却是顿了顿才道:“…泉州城已经在公主的掌控之中了么?”
齐昭月看了江知佑一眼,江知佑却细心的察觉到了身旁人因为这话的身子一僵。
“红姨不妨就将事情摊开来说吧,若道是不同,说再多也是无益。”江知佑回着,“墙推众人倒的道理,红姨应该明白,泉州城的繁华往来,使百姓没有排斥外乡人的情况。可如今关头,却是不同。就算泉州城所属于谁,又是何分别?终归一切之后,这里依旧是锦国的疆土。”
“的确…百姓怎懂这些。朝中出军北上讨伐,都只以为是赈灾。”红姨将自己知晓的说了出来,“在公主和江大人面前,草民自然不敢造次,知晓许多内情也是因为,本上就是京都所属。虽然不能告诉公主和江大人,醉红楼所属是谁,却确然不是与公主对立。既是下人,也请公主宽宏大量,不要为难。”
“既然醉红楼在京都有人,你又何必将本宫引到醉红楼来?”齐昭月反应过来,就意有所指,“醉红楼是泉州城第一青楼,不可能与柳家没有任何干系。本宫曾一度以为,你和柳夫人的目的相同。”
“若当真相同呢?”红姨顿然,才道:“醉红楼有主子,却不管醉红楼在泉州的琐碎事。草民是醉红楼的人,可草民自己的事,却不算醉红楼之事。如此说来,公主应该晓得其中难处。”
“如今此举谋私,可就算不用醉红楼,草民知晓的内幕也不少。虽有犯上,可公主能过来,也是十分意外。草民从未没料想事态如此快,能劳烦公主大驾。”红姨说道的诚恳,“所求不多,只为安身足矣。”
“安身?”齐昭月看着红姨,若说柳夫人知晓自己的夫君在震动之后,就北上合州预备谋反。知晓她拜访入府,便设宴清风亭,试探自己并坦白一切——是为了保下柳唐两家,免受尘埃落后的牵族之罪。。
红姨也说为了安身,所以谋求共合。这怎么就是觉得造反一定不能赢呢?虽然前世造反,也的确没能赢。历朝历代,没有哪一代能真的春秋万代?就连锦国都在她的眼前化作轻烟云散……
想岔了,齐昭月就听见江知佑对红姨道着,“红姨此话,实属让人费解。醉红楼在泉州城应该没有对头,有和官府通风,与商户柳唐两家无怨,又在京都之上有联系。泉州城中,想要红姨命的人,应该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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