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焉耆太子生来不足?”
谢无咎听这一问立刻笑了,摇摇头满是感叹,“都是假的!”
沈苏姀有些意外,谢无咎又道,“从小皇后便说他有弱症,不仅得了皇帝和长辈的垂爱,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生怕他出了什么岔子,就是这样一个有弱症的人活了二十多年,那些一个个健康机灵的却早就到了阴曹地府!”
沈苏姀背脊微寒,眼底暗芒微闪看向谢无咎,“那你呢……”
谢无咎顿时愣了住,“我什么?”
沈苏姀一笑,端起桌边茶盏轻轻把玩,“焉耆似乎没有几个显赫的氏族姓谢。”
谢无咎立刻就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了沈苏姀一瞬,越看沈苏姀他的眼底越是迸发出光彩,“苏苏你竟然去调查了我?这是不是说你对我也有几分兴趣了呢,恩?”
那两眼放光的样子且不说,单说那对上挑起来的眉毛就让沈苏姀心头发毛,她冷冷的看着谢无咎,面无表情的样子终于叫他再也不能继续装模作样笑闹下去,收敛了表情,他坐直身子,一双风华无限的桃花眼竟有两分迷蒙,“我是个孤儿。”
他垂眸,语声平静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现如今的焉耆确实没有一个显赫的家族姓谢,那是因为在十年之前,焉耆最为有名的杏林世家靖州谢氏因治死了皇帝最宠爱的清妃从而被满门抄斩了,那个清妃正是澹台珑的生母,我呢,是当年被人趁乱救走的谢氏后人。”
谢无咎微微一笑,那双雾蒙蒙的桃花眼满是期待的看着沈苏姀,“怎么样,有没有决定很感动,有没有觉得很励志?有没有开始因为同情所以想带我回沈府住一晚了?”
沈苏姀心头刚刚泛起的波澜被他这一语击碎,谢无咎却又左顾右盼的看了看,这雅间之内分明没人,沈苏姀却硬是被他看出了一种有人在看着他们的感觉,背脊微微一凉,他已经趴过来低声道,“这事大秦上下还没人知道呢,苏苏你要为我保密啊!”
沈苏姀眉头微蹙,“所以当年谢氏一族是一场冤案?”
谢无咎肯定的点头,“当然谢家要是连个伤寒都治不好,如何对得起百年来的好名声!”
他这话说的万分肯定,与平日里见到的总是嬉皮笑脸的他万分不同,沈苏姀心头仿若被什么击中,犹豫一瞬才问道,“既然是冤案,你不想为他们平反吗?”
“平反?”
谢无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一个人要怎么平反啊,混了半天也只是混了个八品小官,上面有皇后,朝中还有外戚,当年的事我也没有亲身经历,根本连细节都不清楚,你要我如何平反?与其我提心吊胆的在焉耆,还不如换个地方,这不,来大秦了!”
沈苏姀眸光微眯,“所以你就能让你的族人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沈苏姀的回应似乎让谢无咎有两分奇怪,他挑了挑眉,“明知道行不通我为什么还要拿自己的性命去拼呢,到最后为一群已经死了的人再将自己的性命贴上,实在是太不值得,我这人怕死,当年长辈们拼命把我救走,也不是非要我去平反报仇啊!”
沈苏姀开始沉默,压抑,深刻,让谢无咎这般大大咧咧的人都觉得有些不对,他眉头紧蹙,“苏苏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不孝太过没人性了?”
沈苏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你说得对,你的长辈救了你是想让你更好的活下去,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无畏于死,你和我不同……”
沈苏姀喃喃自语似得话让谢无咎一头雾水,他伸手在沈苏姀面前晃了晃,“苏苏你在说什么,什么死过一次的人,什么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你一样,我也喜欢钱!”
唇角一搐,沈苏姀被他的话强行拉回了神思,看着沈苏姀满眸不解的样子,谢无咎不由笑开来,“苏苏,我在半路就听说了你的光辉事迹,你一个小女子,竟然能拿出那样多的银子救国家于危难,我实在是佩服的很啊,我一直想知道你是怎么赚了那么多钱的……”
“你在半路就听说了我的事?”
沈苏姀的眉头骤然拧成个川字,谢无咎一听赶忙解释,“不不不,我是有心想要在之后结交与你的,可是没想到是你先救了我,我又不知道你是哪样的人,所以才没与你说这些,我不是故意骑马去撞你的!”
沈苏姀半信半疑的看着谢无咎,谢无咎的脸又苦了起来,微微眯起的桃花眼眼巴巴的看着沈苏姀,“不瞒你说,我的梦想不是做天下最大的官,做官太过危险,你来我往的杀机暗涌真是让我招架不住,比你小的会算计你,比你大的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命运,真真是太过艰难了,那个……我只想赚天下最多的钱……”
沈苏姀感觉自己额上开始流汗,她此前总是将眼前此人想的太过高深,可是此番听他讲自己的身世讲出来,她忽然觉得他这样放浪形骸的模样也并非是不正常,谢无咎看着她眼底的深思并不说话,待她面色恢复正常之后才一笑道,“苏苏你是不是打算带我回沈府?”
沈苏姀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了窗外一眼,“马车在外面等着——”
谢无咎立时笑起来,沈苏姀又道,“你回宫。”
谢无咎面上笑意一滞,看着转身走出门的沈苏姀立刻鬼哭狼嚎起来,“苏苏,我把我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你了,你怎能如此绝情,苏苏,苏苏,苏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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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一样的,所有的事情她都亲身经历,亲人部署的惨死,家族名望的破灭,仇敌如日中天的富贵荣华,还有她所经历的生命一点点被抽走的恨怒与绝望,五年之后,她的仇人任然已傲世之姿毅力在大秦的功名利禄之上,他们无意于赦免,而她亦不会留情。
沈苏姀早晨醒来之时只觉得头有些晕晕的,听香词一说才知道昨个夜里下了雨,她这是着了凉,由此便没有再进宫去,用完早餐便乖乖待在书房之中抄写佛经,一个一个的簪花小楷整齐又雅致的排布在丝绢之上,这是她为太后准备的寿辰礼物,先写再绣,再加上她的香,最后做成一方安神枕,不用想也能知道太后此番会收多少奇珍之物,沈苏姀不用和他们比这些,只求个无功无错便可——
香词站在一旁侍墨伺候,轻而缓的话语好似带着禅意,“十年之前谢氏的案子轰动一时,全族老少包括还不足月的小婴孩也没有逃开这劫难,据说是全部都行刑了,却不知道有没有被半途替换掉的,那位谢无咎出自一个无名小城,两年之前入朝为官,在朝中一直还算本分,因为善于施财,结交到了不少权贵,此番得这副相之位便是靠的上下打点。”
香词说完便静静站在一旁磨墨,沈苏姀不动声色的将最后一个字写完才将那丝绢拿起来朝绣架而去,香词一边给她帮忙布置绣线一边又道,“北边没有什么动静,五殿下被关的事情那边还不甚清楚,窦阀的家臣正在忙着整军,十万大军,声威赫赫。”
“窦准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可是窦昕却连日的往府外跑,所见之人一时查不出身份,却一定是为了五殿下忙碌。”微微一顿,香词又道,“此番五殿下的罪名坐实,刘琦绝对不会改口,只不知窦阀想出了什么法子——”
“他们没有办法,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沈苏姀淡淡道出一句,香词便也默不作声起来,主仆静默无声的忙着自己手边的东西,闲适又悠然,沈苏姀掩唇清咳了两声,望了望窗外雨过天晴的湛蓝之色悠悠一叹,这样的日子在她的生命之中只会越来越少了。
再进宫已经是五日之后,此时距离太后的寿宴还有三日时间,到寿康宫的时候陆氏并未在宫中,原是被贵妃请去亲自看那行宴之处去了,沈苏姀便准备先去看嬴策,刚走到偏殿之外时却听到里头传来的谈话声。
“谁让你抄经替本殿下祈祷,你一边写一边在心里诅咒本殿下呢吧!”
嬴策略有两分无力却仍是非常刺耳的话传来,沈苏姀不由得眉头一挑,真是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这股子脾性,本以为澹台珑又要炸毛,沈苏姀却听到了一道平静的声音。
“澹台珑是真心替殿下祈祷,殿下相不相信都可以。”
“那一日,我也不是要故意杀了殿下,最后那一刺只是……出自本能而已。”
沈苏姀听着澹台珑的话略略挑了挑眉,不知怎地她还是决定先退出去,刚走出两步便听到嬴策的声音,“额,你这样本殿下真是不习惯啊……”
沈苏姀甫一出门就遇上路嬷嬷,路嬷嬷似乎是专门来找她的,一见她便是眸光一亮,“沈姑娘,太后娘娘在太液池边上呢,让奴婢带您过去瞧瞧!”
沈苏姀自然乐意前往,走在半路遇见给嬴策送药的笙娘,笙娘对着她们福了一福,沈苏姀借此提起个话头问路嬷嬷,“德妃的病可好些了?”
说到此路嬷嬷便是一阵苦笑,看了看四下无人才对着沈苏姀道,“太后送过去的药她根本不喝,听说这几日倒是真病了的,可惜,太后的药又没毒,却全被她拿去浇花儿了,太后知道这事之后气的不轻,依旧让笙娘每天送药过去,这不,德妃就是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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