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就有些过头了,只见过寥寥数面,如何做好友?他这份亲昵,窦余祐有点儿消受不起,却也莫可奈何。
他去了,王韶之自然逃不过,二人一起上了宋泽的游舫。
临回头时,宋泽看一眼窦妙,眉眼弯起,笑得如同这河水一般柔和,窦妙心里咯噔一声,他定然又是打了什么坏主意!
她狠狠瞪他一眼,只什么也做不得,脸上怒得浮起一抹红色,生生添了几分娇艳。
宋泽笑得更欢,似有流光在眸中转动,堪比映在河中的晚霞。
齐菱看得只觉一颗心砰砰直跳,等他走了,才与窦琳道:“原来雍王世子与你二哥那么好啊!”
窦琳也不知,看窦妙:“我记得他们好似也才认识没多久?”
窦妙道:“是,绝对谈不上好,我哥哥与他一点都不熟。”
她撇得很干净,弄得那二人越发狐疑起来。
王府的游舫比起王韶之的,更是豪华些,各处都是精工细雕,坐在此处游河,当真是极大的享受。
宋泽请他们二人坐,叫人端来美酒。
三人喝得会儿,宋泽问起王韶之:“你们两家是世交?”
窦余祐道:“世交算不上,咱们是在扬州认识的。”
宋泽看王韶之的目光更深了一些。
刚才在岸边,他就瞧见王韶之与窦妙说话,他满脸的倾慕遮掩不住,那窦余祐好似也纵容,原来竟是青梅竹马。
“倒不知是何时认识的?”宋泽笑了笑道,“我也曾去过扬州,当年乃三月,我与令妹在灵慧寺相识,不知不觉也有六年了。”
王韶之脸色一变。
窦妙于他十分重要,宋泽提起,自是敏感的很了,忍不住道:“世子认识妙妙?”
“妙妙?”宋泽挑眉,上回何元祯叫她妙妙,这回又来一个,可见她很受欢迎,他唔一声,“妙妙,是,我认识她。”他拿起酒盅,眼眸一转问,“你又是何时认识她的?”
王韶之未免心慌意乱,直觉宋泽定是对窦妙有企图,不然为何要吹笛,要前来看她?
见他不答,倒是窦余祐道:“我是那年八月入得扬州书院,便是那时认识休泰的。”
“八月?”宋泽意味深长一笑,看着王韶之,“那我是比你先认识妙妙了。”
他妙妙二字说得有些重,王韶之放在膝头的手不由一颤。
看他面色变来变去,坐立不安,宋泽渐渐不屑起来,此人看起来一无长处,能是什么人物?随后就再也没有提起窦妙,可王韶之哪里静得下心喝酒。
正当这时,又有一条游舫靠近了窦妙的船头。
王韶之原本一颗心就在她那儿,视线不曾远离,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那游舫道:“申之,这又是谁?”
顺着他的手指,那二人看过去,只见此人不止把游舫靠近,甚至还抬脚走上了船板,他穿了身月白色的袍子,绣着淡粉芙蓉花纹,可这样的衣服却没叫他显出丝毫的俗气来,反倒越发显得风流倜傥。
窦余祐瞧得一眼,惊讶道:“是董公子,咱们表哥。”
宋泽眉头挑了起来,董家乃周家的表亲,与窦家有个屁关系,还表哥?
他虽然才回京都没多久,可也知董时廷的名声,本也是个斗鸡走狗,千金买笑的主儿,他这样的人接近窦妙,借着表哥的名头,准没什么好事儿。
不过……
他想到窦妙的性子,原先走出去半步的脚又缩了回来。
她又岂会是好惹的?
先等着看看,假使那董时廷要动手动脚,可别怪他不认识他,只把他个登徒子打得鼻青眼肿。
他这头想着,王韶之急得不行,这边坐了一个,又来一个。
要是当年窦妙没回京都该多好!
京都俊才遍地,他便算是家有万金,又能抵得住什么?
这瞬间,他低落到了极点,可很快他又鼓舞起了斗志,窦妙与他有几年情谊,那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虽然她看着冷淡,可他知道,她心里有他,不然刚才不会弹那首清夜。
不会在知道他偷看她的时候,假装不知,露出最漂亮的脸。
也不会容许窦余祐给他传话。
因她绝情的时候,原本便可做到与他再无关系。
虽然她不曾说,不曾表露。
可他都知道。
不然以他这等家世,他有何勇气娶她呢?只因在心里最深处,他明白,窦妙是愿意嫁给他的,只是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宽阔的河流,难以逾越。
所以他才那么努力的去考童生试,将来好娶了她,叫她一辈子欢欢喜喜的,每日只弹弹琴,写写字,不用为任何事而烦恼。
她也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故而她离开扬州时说,她原本不想去京都,可却不能不去。
她喜欢简单的生活。
王韶之与窦余祐低声道:“申之,咱们向世子告辞罢,我怕妙妙……”
还未说完,宋泽道:“把这壶酒喝完,我送你们返回游舫。”
满满一壶酒。
窦余祐轻声道:“你莫担心,董公子很有分寸,恐只是去问个好。”那时窦余安叫窦妙与董时廷下棋,董时廷自己都拒绝的。
王韶之没法子,只得埋头喝酒。
见到董时廷突然上船,窦妙也很惊讶,“表哥”两个字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当初随着周娥一同这般叫,今日却叫不出来,她淡淡道:“董公子。”
“二表妹,三表妹。”董时廷冲她们一拱手,“刚才不知是你们,幸好二表妹露了一手,仿若仙音,叫我一番痴迷。”
他看向窦妙,一个男人的眼睛也有如此风情,仿若秋波。
窦妙却视若无睹,甚至有些反感。
她上辈子的父亲便是生得这般俏模样,桃花眼,风流脸,母亲看上他,不惜为此奉上家产,可最终得到了什么?
背叛。
父亲娶了更年轻的姑娘,母亲还忘不了他。
她偏生不能提,不敢提,她垂下眼眸,态度冷淡。
董时廷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徐琼有显赫家世,才会如此清高,可窦妙有什么,她父亲母亲都是庶出,父亲也不是什么高官,像窦妙这等身份,能嫁给他,都算是高攀了。
可她上一回便不看他,这回还是。
他手指抚上琴弦,发出“铮铮”两声,与窦妙道:“刚才那曲《清夜》,二表妹只弹得一半,不知可否弹完,叫在下一饱耳福?”
☆、017
? 弹给他听?
窦妙才不愿呢。
她刚才那曲子是为感谢王韶之准备了游舫,这董时廷算什么,名义上说是表哥,可与她才见过一次面,她为何要弹?
齐菱生性开朗,附和道:“是啊,二姑娘,那曲子真好听,你不如弹完罢?我也想听。”
窦妙嘴角翘了翘:“本来倒没什么,只弹曲讲究心境,如今我中途一断,却是弹不好了。”她与齐菱道,“下回你来家中,我弹与你听。”
她不拒绝齐菱。
齐菱也好说话:“行啊,反正我常来的,只你莫要躲着。”
“说是你来,我必定见你。”
意思是,今日她绝不会弹了。
董时廷挑了挑眉,看向她,有些惋惜的道:“如此美景,二表妹竟无兴致,也罢了,不如我弹一首与你听?”
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赖着?
可窦妙不想与他说话,便与窦琳道:“外面太阳晒得厉害,咱们进去罢,小心等会儿晒伤了呢。”
夏日阳光是烈。
可游舫四周有围栏,上头也不是光秃秃的,何来晒伤一说?
董时廷忍不住笑起来,窦妙是有些心慌了,想要避开他。
他阅女无数,虽有挫败,可还不至于就打退堂鼓。
只听琴音一响,他居然弹了一首《凤求凰》,甚至还张口唱起歌来:“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长得好看的男人,还有一把好嗓子。
这歌声一响起,王韶之脸色一变,便是宋泽,也有些坐不住。
董时廷啊,比他想得还要厉害,这么能豁出去。
游舫上,窦妙眼睛都直了,几步上去,猛地把手按在琴弦上,好好的曲子被中途打断,发出一片模糊不清的声音,最终慢慢止了。
看见她雪白如玉的手指有半边压在自己手上,董时廷微微一笑:“二表妹不喜欢这曲子?”
凤求凰,当年司马相如凭着这曲子哄得卓文君与她私奔,成就一段佳话,可最终男人仍是负了女人。
便是这结果不提,此曲如何能在她们姑娘家面前弹奏?
窦妙大怒:“董公子,请你离开游舫!”
她杏眼圆睁,樱桃小口紧紧抿着,气得不得了,可样子比起此前的冷淡,不知多鲜活,像是画中人猛地醒转,轻轻呼出一口气都叫人高兴。
董时廷仍是风流模样,微微笑道:“二表妹生气,我也不敢惹你,只你抓着我的手,我如何能动?”
窦妙才发觉自己一时冲动压住琴弦,却也压到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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