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习染忽然不知如何言语了。
弄碧是当朝丞相的千金,是出身大梁第一豪门的贵女。她有着如此不平凡的身份,却何以落魄至此?她的姐姐是当朝太子妃,从小锦衣玉食,高傲端庄。可她却被弃之如敝屣,居然曾衣不蔽体,被饿得不成样子……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是用了真心的。”弄碧不哭了,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叶习染认真道:“我不想害你的,你是除了我娘和我姐姐外,对我最好的,我真的不想害你。可我没有办法,她拿我姐姐逼我,我不怕死,可我姐姐……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我始终记得,在我最饿的时候,你给了我一口饭吃。”她清秀明丽的面容上泪痕未干,嘴角却扬起了笑容,“我记得你对我的好,我也曾想过摆脱他们,但是,何其困难啊。我就像是被他们捏在手里的棋子,我觉得我这辈子都逃不了了,但我真的不想害你……”
哦,原来她曾那样挣扎过。
调朱好像有什么地方想不通,使劲摇了摇脑袋,一把攥住弄碧的手腕,执拗的皱眉道:“你说谎!咱们一起进的红妆阁,那时候小姐还未到江都来,根本就没有这些恩怨,你明明是从那时候就跟着小姐的……”
叶习染深深蹙眉,却不吭声。
弄碧凄然一笑,“我那时候是被段千蒻派去监视小姐的,段千蒻只是不想小姐再见太子殿下。我只是听从她的命令,待在小姐身边。没想到后来阴差阳错又回到这里,他们就又找到我,让我替他们做事。”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阴差阳错。
弄碧看向叶习染,“你知道我每天既要应付那边的人,还要防着你起疑心,我有多累吗?现在好了,什么都不用再瞒了,你全都知道了……”她勉强撑起笑意,看起来却是那样悲戚,她说:“甚好。”
“那如今呢?今夜之后,你该当如何?”叶习染问道。如今她再待在叶习染身边似乎不大可能,可回段家定然逃不了一个死,说不定还要连累她那姐姐。
“你不必担心我。”她的泪凝结在眼角,扬起一弯笑容,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我记得你的恩情,虽泄露了你不少事,却也替你挡了许多次劫难。我们以后谁也不欠谁,也不用再来往了。”
她的语气说的那样轻松,可明明是要去赴死啊。
“你多加珍重。”叶习染愣了半响,才挤出这样一句话。
她点点头,脸上是决绝的笑容,凄艳如花:“我去收拾东西离开。”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子,不多时便收拾好了东西出来。
她看着叶习染和调朱,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表情,和冷淡疏离的话,顿时化为须有。她忽然就红了眼眶,“是我对不住你们……”五年的光影依偎,不是幻象,她也用了真心,也深切的记得那种感觉。
可是怎么办呢?这辈子,注定就是背道而驰。
从她帮他们做第一件出卖叶习染的事情时,她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她不能给她们留下顾念。
她转身离去,好似一场诀别。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调朱口中喃喃道:“造孽啊,造孽啊……”
可叶习染明明看见,弄碧的肩膀在耸动,她哭了。尽管她一直极力掩饰,可每一步依旧走得那么慌乱。
她决绝的离去,凉风中,她飞扬的藕色裙摆顷刻便消失不见。
凉风习习,唯有调朱轻微的呜咽声在夜色中,久久徘徊。
弄碧走的那天晚上,叶习染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弄碧离去的背影,那么决绝的离去,让人看了心疼。她一直在背后光着脚追,喊她的名字。弄碧,弄碧。可不管她怎么跑,都始终追不上,那个身影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梦境一转,叶习染就站在了一片花木扶疏之中,面前是一处宽敞的庭院。她好像被点了穴道一样,怎么也动不了,连声音也发不出,只能睁着眼睛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看到了弄碧,被打的半死不活的一身血,拖到了众人面前。为首的男人一身朝服,器宇轩昂,正是朝中丞相段延昌。他看着被带上来的弄碧,很厌恶的一脚踹在了弄碧的小腹上,边踹边骂,妈的,贱人,跟你那******娘一模一样,狐狸精,小贱人……
一旁的段千姚咯咯笑了起来,她尖着嗓子说,什么娘生什么货色,******娘当然生小贱人了!这些下作坯子果然上不得台面,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啧啧,真是不中用!姐姐你说是吧。
段千蒻一直保持着端庄有礼的仪态,惋惜的蹙了蹙好看的眉,低低叹了一声,我早就说了,光靠她是不行的。然后又弯下腰对弄碧说,我的好妹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啊?你怎么净帮着外人啊?
她好像是真的很懊恼,眉目之间带着对妹妹深切的关切,语气满是幽怨。
地上的弄碧就像死了一般,一点声响也没有。她的衣衫早就被打的裂开,露出了里面白皙的肌肤。在场多为男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弄碧的身体看,一副色中恶鬼的模样。
叶习染急急地张嘴想叫她,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想冲出去,可是双手双脚好像都被束缚住了。她就那样看着弄碧受尽折磨。
她看到段延昌取来了鞭子,一下一下,用力地抽打在弄碧的身体上。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是那样亢奋人心。他每挥出一鞭,就会有一阵掩藏不住的笑声。弄碧就像一个破布娃娃被丢在地上,衣不蔽体,发丝散乱,血流了一地……
叶习染忽然惊醒。
她忽然意识到,放弄碧回去,实则是把她送上了一条死路。
☆、第六十六章 君归·荒谬婚事
是夜,叶习染辗转反侧,直到天边微微浮现鱼肚白,她才昏昏睡去。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听见外间似乎有轻微的说话声。她本就浅眠,再加上一夜都未曾安稳入睡,一点点响声便能惊醒她。她闭着眼睛仔细一听,好像是调朱和一个女子在讲话。那声音婉转悦耳,好像是阮氏贴身伺候的福儿。
叶习染撑起身子,外间的调朱听见声响赶紧进来,“小姐醒了。”
叶习染嗯了一声,抬头便见调朱一双眼睛满布血丝,想也是一夜没睡。叶习染不做声,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轻轻道:“福儿怎么过来了?”
“她来请小姐,说是夫人请小姐过去一同用早膳。”调朱一边伺候叶习染起身,一边道:“奴婢告诉她小姐昨夜辗转反侧,天亮时分才睡去,还未醒来,她便一直在外面候着。”
“想来娘是有事同我讲。”叶习染看着铜镜中的面容,五官未变,只是脸色苍白,眼角眉梢尽是疲惫。想当初来江都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如今怎就成了这般模样?
果然,她还是不适合江都的勾心斗角,驾驭不了那样的泼天富贵。
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拿起面前的胭脂,中指沾了一些,轻轻的涂到脸颊上。一番整顿后,脸色才稍显红润,有了几分过去的神采。
走出去的时候,福儿正在外面候着。
见叶习染出来,福儿赶紧迎了上来,福身请安:“福儿给七小姐请安。”
叶习染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唤她起来,含笑问道:“可是娘那里有什么事?”
福儿言笑晏晏,声音婉转如出谷黄莺,“回七小姐,没什么事。只是小姐几日没有陪夫人用过膳,夫人惦记小姐,故让奴婢过来请小姐过去。”
“让娘惦记,我真是不孝。”叶习染故作懊恼的摇了摇头,好看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小姐别这么说,小姐对夫人鹿乳奉亲,奴婢们看在眼里深为感动,相信夫人也都懂。”福儿嘴甜,无怪年纪虽小,却是阮氏身边最得力称心的丫头。
“但愿如此吧。”叶习染笑笑,便不再说话。
阮氏自镇国公去世后便躲起了清静,搬去了镇国公府的南边。鲜少人去的地方,与叶习染的院子离得稍远些,中间要经过一个花园和一个凉亭,还有待客的欢宾阁。
福儿一路上嘴就没有停过,一直在说好话讨叶习染的欢心。纵然是她,也知道轻重,晓得风往哪边吹。调朱不屑阿谀奉承,于是在后面听得撇嘴不已。反观叶习染却是笑而不语,很受用的样子。
刚刚走近欢宾阁,只见从里面走出两个男子。
左边的男子四十左右年纪,负手度步,身形极为欣长,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符蝠纹衣,腰间系着犀角带,正襟威仪,浓眉紧蹙,不苟言笑,正是当今平西王爷叶仲醇。
而右边的男子,看起来却极为和善近人。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小如意。乌发用一根丝带绑起,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额前有几缕发丝被风吹散,与那凤眸同样丝丝入扣。
他眉眼是极美的,平常男子就算再风度翩翩,也及不上他眼角眉梢的光华流转,也没有他好看。从没有见过男子也可以如此勾魂夺魄,既不媚也不妖,只是一种流动干净的美。就是那随意的一眼,便足以颠倒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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