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的红白喜事在洛县和永定州都传了个遍,都道白玉书是个薄幸的,刚丧妇就续弦,也有人说百日内续弦,古礼有之,也无不可。
白玉书那管府门之外的闲言碎语,他一心只想骆雪音能早日替白振轩施针,好完成白姜氏临终的遗愿。而白振轩也想着及早能站起来,能行动自如,好到母亲墓前好好弥补自己未尽的孝道。
而白家新妇骆雪音倒也恪守与白姜氏死前之约,给白振轩施针灸。
梅香坞的书房之内,只有骆雪音和白振轩两个人。
白振轩躺在榻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旁正在准备针灸工具的女子,她的头发盘成高高的云髻。珠围翠绕,身上是一袭各种灿烂颜色堆叠起来的裙子,裙子上绣着华丽的纹饰,上身紧致,下身却如一条鱼尾拖到地上去,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无比修长而干练。
她从自己带来的那个金光闪闪的医药箱子里拿出一个层层折叠的布兜,一层层打开。放到几上时。白振轩看见棉布上一整排长短、粗细不一的亮闪闪的银针。
她抬起头,冷冷地笑了笑,“你不要慌。我下手很轻,但是你的头会很疼。”
白振轩打了个寒噤,“多疼?”
“疼到想死。”骆雪音淡淡道。
白振轩蹙了蹙眉头。
骆雪音摆好了针,又去医药箱里拿出两条绳索。白振轩不解道:“你拿绳子做什么?”
“捆你呀!”骆雪音依然轻描淡写的。
白振轩低呼了一声,“啊?”
“哦。”骆雪音道,“你不要慌,我下手很轻……”说话间,她已经将白振轩整个人捆在了病榻上。白振轩的手被牢牢固定在身子两侧,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粽子。
白振轩道:“为什么要捆我?”
“哦,你不要慌。我下手很轻……”骆雪音已经拿起一根足有七八寸长的银针到烛火上反复烤着,她回头给了一个白振轩冷冷的笑:“给针消毒。你不要慌,我下手很轻……”
白振轩简直要翻白眼了,他道:“我没慌。”
骆雪音直起身子,看着白振轩道:“既然不慌,我就和你说几句话,施针之后不能和你说,因为怕你太痛会昏过去,我说了什么,你也就都听不见了。”
白振轩心里毛毛的,点头道:“请说。”
“知道我是谁吗?”
“骆神医。”
“错,你应该叫我继母。”
“继母?”白振轩一惊,怎么可能?母亲才刚刚去世,父亲就续弦了?
骆雪音继续道:“我叫骆雪音,是你父亲的填房。何谓‘填房’?丈夫原配妻亡,再续之妻称‘填房’。填房多为年轻寡妇或大龄姑娘,或为翁婿关系密切,长女出嫁后亡故,以次女续配。我的情况属于大龄姑娘。我从十几岁开始就梦想着嫁入白家,不过不是因为看上你父亲,普天之下,比你父亲有权有钱,比你父亲年轻,又长得好看的男人比比皆是,我嫁给你父亲图什么呢?”
“图什么?”白振轩不自禁就顺着骆雪音的思路走。
“图你白家的强金阁。我等了十年,你母亲才翘辫子,不过要不是你这个不孝子,我还是没有机会嫁入白家。因为如果不是脚瘫,你母亲不会央告我给你施针,而我也没有和你母亲做交易的机会。”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白振轩心里越来越迷糊,眼前的女子容貌出众,笑容讳莫如深,却如一团迷雾,令人看不分明。
骆雪音冷冷笑道:“你母亲死了,不是病死,而是自裁,为了她心爱的儿子,她自裁了。”
这个说法令白振轩一时无法接受,他战战兢兢道:“我不明白。”
“那我说直白一些,因为我骆雪音施针救人,一为权贵,二为亲人,从来没什么医者仁心可言。可是你白家非富非贵,又与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救你?除非你父亲肯娶我,哪怕是让我骆雪音做白家一个卑微的小妾亦无不可,即便是小妾,我也算你白振轩的庶母,那你便是我的亲人,我即可为你施针,可是你父亲死守着白家男子只许娶妻不能纳妾的破祖训,不肯纳我为妾,我也只好对你爱莫能助了。谁知你母亲爱子心切,你父亲不愿意破坏祖训,她倒愿意为儿子牺牲性命。她死了,你父亲便能娶我为填房,于是,祖训保住了,我又做了你白振轩的继母,我当然得为自己的继子施针,这样咱们总算沾亲带故。”
骆雪音风轻云淡一席话,早在白振轩心里翻江倒海。他想挣扎着起来,找什么东西发泄一下自己悲剧的心情,两只手却被死死绑缚住,不能动惮。
“你这个女人,好狠的心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害死了我的母亲!”白振轩吼叫着,忧愤难当。
骆雪音阴森森笑道:“错,害死你母亲的是白家的祖训,如果祖训允许白家的男子纳妾,那你母亲就不必死……”
白振轩欲哭无泪,他痛苦道:“如果不是这祖训,母亲何必自裁?心砚何必枉死?”他终是又以一声大吼来排遣心中愤懑。
吼完时看见骆雪音正定定地看着自己,白振轩不由愣住。
骆雪音道:“吼完了吗?吼完了,我就要施针了,施针时切忌情绪激动,否则很容易施针失败。要知道这唯一让你恢复健康的机会是你母亲用生命换来的,可是我亦只有七八成的把握,如果你不想你母亲白死,就把嘴闭上,配合我……”
骆雪音说着,重新将手中的针放到烛火上烤,她给了白振轩一个冷冷的笑道:“你不要慌,我下手很轻……”
白振轩心塞到不行,只能干瞪着两眼。
※
梅香坞的园门之外站着白家所有人,大家无比焦急地看着那扇从内紧锁了的园门。
主子们,丫鬟们,小厮们全都翘首以待,全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新夫人为什么把大家都关在园门外啊?连少夫人都不让进。”
“说是清场,否则会干扰她施针。”
“新夫人真的能让少爷站起来吗?”
……
没有人敢接这个话题。
白云暖的手绞在一起,又绞在一起,指甲都要被自己抠出来了,浑身都在冒冷汗。她心里求神告佛,反复安慰自己,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母亲一定不会白死的。
在场的人无不和她一样紧张,唯独王丽枫站在人群中淡漠的,寂静的,无声无息的,仿佛这世上一切喧嚣都与自己无关似的。至于园门内病榻上躺着的那个被称作她丈夫的男人,亦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似的。
人群中,杨沐飞一直附耳安慰白云暖几句,他又回头看了看人丛中的王丽枫,白云暖都紧张成这样,想必王丽枫一定更加紧张吧。女子以夫为天,白振轩好了,王丽枫往后的日子才有依靠。
他看见王丽枫静静地伫立于人群中,心里不免一疼。可怜的表嫂,脸都吓白了。他使劲对着王丽枫振奋鼓励地笑,好不容易,王丽枫终于向他点了点头,回给他一个微微的笑容。他心里这才松下一口气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休妻
梅香坞的门终于开了,众人翘首望去。微风轻拂着园里的花木,花木扶疏的背景中,骆雪音艳光四射地站立着,她的美充满慑人的气场,令所有人都眼前一亮,四维有一瞬异常安静,即便是白玉书也在这一刻为自己这个新夫人惊艳了一下下,而忘记了询问儿子的施针情况。
“娘,”白云暖张了好久的嘴,才唤了骆雪音,心里膈应到不行,喊这么年轻的女子为娘,终是有些不适应,她向她福了福身子,低眉顺眼问道,“哥哥怎样了?”
“你们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骆雪音声音清冷。她稍一移动,裙摆泛起波浪,整个人都显得耀目生辉。
白云暖一怔,继而第一个冲进了梅香坞。众人也都随她走了进去。白玉书经过骆雪音身边时,顿了顿,继而拱手作揖,道:“有劳夫人了。”
骆雪音回了个福礼,言简意赅道:“幸不辱命。”继而便捧着药箱,漫不经心地越过白玉书走远了。
白玉书扭头去看她的背影。宝芳园的柳树长得正好,枝条绿绿地低垂,柔柔地拂动,夕阳斜照,骆雪音衣如彩虹,发如墨染,姿态沉静地走远,说不清的清雅悠远。
白玉书秀逸潇洒的面容上蹙起了眉头。骆雪音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她于闺阁苦等他十余年,真是对他用情至深吗?可是他也只是偶然去了永定州一次,他的马车和她的马车在永定州的街市上偶然擦肩而过,而他和她也是那么偶然的,在马车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同时撩起了马车车帘。
惊鸿一瞥,却并未电光石火。她却等他足足等了十年,从豆蔻少女等成了大龄姑娘。
实在是不可思议。白玉书匪夷所思地摇了摇头,这才进了梅香坞。
梅香坞内,下人们都齐聚在回廊上,或立于门前,或立于窗下,对着书房内探头探脑。见到白玉书来。纷纷弯身行礼。恭谨唤着:“老爷……”
白玉书向大家象征性地点了头,便大步流星进了书房。
书房内,松塔和杨沐飞已经扶着白振轩在屋内走了几步。杨沐飞冲王丽枫惊喜地说道:“表嫂,你看,表哥能走了!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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