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榆不介意跟别人分享自己家的喜事,众人听罢也十分给面子的纷纷贺喜说改日讨杯酒喝,叶榆自然是满口应下。虽然不过是第二日来侍卫处上班,但跟同僚们相处的倒是格外融洽,这让叶榆心下也是轻松愉快。
若说有什么意外的事情,那就是隔壁侍卫班的程放中午来寻他说了会儿话,这人平日里寡言少语冷冰冰的,但却是因昨日一战对叶榆起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不过他对叶榆的手却是十分费解,他不明白为什么上面会一点薄茧都没有,难不成是天纵奇才,从来没有苦练过就能百步穿杨,例无虚发?
叶榆对这个也不好解释,说自己没有练过太夸张了,他打小练武术骑射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头,但总不好说这幅身子是半路接手的,故而每每程放问到此处,他就只得打哈哈岔开话题去。好在午休时间有限,程放能够缠着他的时候并不多,否则他真的很难去应对一个箭术痴不屈不饶的追问。
待晚上散班后,叶榆跟郭承之等人往宫门外走,路上倒是极巧遇上了五皇子,众人纷纷俯身见礼。活的皇子叶榆可是第一次见着,不过虽然见到了,但却是不能抬头仔细的瞧的,也不知是如何,这五皇子倒是停了步子,打量了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叶榆身上。
“叶榆?新来的侍卫。”五皇子声音很是沉稳。
叶榆一怔,下意识应下,随后则是略有几分惊讶,他虽然觉得五皇子应该是知道他的,但却不曾想竟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五皇子略微颔首道:“闻说有个新侍卫擅骑射,陈统领也很是欣赏,便是你不错。”
叶榆只道不敢当,垂首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五皇子并未停留多久,待他走后,郭承之几人倒是面上略有诧异之色,纷纷道不想叶榆刚刚来侍卫处,大名已经这般响亮了。众人戏称他是一战成名,倒叫叶榆哭笑不得。
青漪苑里透出隐隐烛光,叫人心头发暖。叶榆推门进去的时候陆问薇还在翻弄账目,只叫他摇头直叹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陆问薇见是他回来,手下一顿,勉强扯出个笑意来,上前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可用过饭了?”
叶榆见她过来,便自己后退了几步,朝她摆手道:“别过来,身上酒味大,别熏着你。”
陆问薇闻言止步,问道:“怎么?跟侍卫处的人去喝酒了?”
叶榆将衣袍随手递给一旁的丫鬟,笑着道:“可不就是因为心里头高兴么,今日身子可好了些,有没有仔细吃饭?可还乏的厉害?”虽然人在侍卫处,但这颗心却是悬了一天净记挂着家里。
陆问薇点头道:“都听你的了……”
叶榆装作沉脸道:“听我的了?若是听我的,怎么还不去休息,赶明我就差人守着青漪苑的门,谁在敢将这些账目送进来,就连人带账目丢出去算了。”
陆问薇苦笑道:“总要有人处理了才是,总堆着也不好。”她要是一撒手十个月,可不就乱套了。
叶榆拍了拍胸口道:“你以为要为夫是做什么的?以后这些你就别管了,交给我。”虽然专业不对口,但要做个账,他还是应付得来的。
陆问薇摇头道:“那哪成,夫君白天已经很累了,若是晚上还要熬夜累心,倒叫我如何安心。”
“有什么不安心的?”叶榆笑的温和,抬手揉了揉陆问薇发顶道:“先去床上歇着,我去洗洗这身酒气。”
陆问薇面上笑意一僵,正待要说什么,便见叶榆已经往里头去了。
跟最里头卧室相连的一间耳室被叶榆批成了浴室,这间耳室宽敞,又有扇大窗,倒也不闷得慌。撩开珠帘,身后几个小丫鬟已经换好了热水,室内被水汽氤氲出薄雾,视线便有些模糊了。
叶榆还是不能习惯有人伺候洗澡,所以每回都挥退了丫鬟们,洗澡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再懒也别省了。水温调的正合心意,略有些烫倒是能解乏,入了水不多时皮肤都给熏蒸出了红色。叶榆舒服的喟叹一声,微微阖了眸子,稍作歇息,晚上跟侍卫处的同僚一起没少喝酒,这会儿被水一泡倒是出了几分睡意。
珠帘轻声晃动,有人在门口犹犹豫豫站了许久才一步步小心挪了进来。素手持软罗,浸了水往浴桶中人的脖颈拭去。叶榆也不做动弹,待那软罗从背后绕道前面时,他才堪堪捉了那手,往唇边送去,睁了眼正待小啄一口,却忽的面色一变,手中柔荑像是烫了手一般,被猛地甩开。
“谁?”叶榆声音里带了几分恼意。
宝琴手被甩开,正巧砸在了木桶边上,手背上瞬间磕红了起来。她一个哆嗦,跪了下去,颤声道:“大公子……大公子,是奴婢……”
叶榆从上头看不到宝琴低垂的脸,只能看到她发顶上还沾着水珠的珠花。叶榆压了几分恼意,厉声道:“你进来做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是我。”珠帘被挑开,陆问薇站在门前道。
叶榆看向陆问薇,见她身上已经换了轻软简便的轻纱裙裳,长发散开柔顺垂下,倒是一副将睡模样。
叶榆被这样一搅也没了再洗下去的心思,直接挑了一旁的干净袍子披上,弯身一把扯住宝琴的手腕带她到陆问薇身前道:“什么意思?”
陆问薇看着已经红了眼眶的宝琴,摇头轻叹一声,把她从叶榆手上拉了过去,道:“夫君难道还不明白?”
叶榆微微拧眉,瞪了她一眼:“作什么夭?说说,怎么一回事。”
陆问薇对一旁的宝琴道:“你先下去吧。”
宝琴颤颤点了头,这才忙转身退下。
陆问薇看了半晌,只道:“这丫头倒是个老实的,只是可惜了有那样的奶奶。”
叶榆湿哒哒的往外头去,寻了杯盏给自己满了茶,兀自坐下也不言语。
陆问薇过去,打一旁拿了干巾帕替他擦发梢上的水,小声问道:“怎么?这是生气了?”
叶榆冷笑两声,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杯盏,道:“你是不是不给我添堵难受?嗯?过来,跟我说说,咱们俩是有多大仇。”
陆问薇也略有歉意,从后面拥住他脖颈,略有几分撒娇道:“我错了……别生气,这又何尝是你一人心都堵得慌,你当我心里头好受?”
叶榆瞥了她眼道:“那你又是何苦?”
陆问薇叹了口气,把今日那老姜氏说的话一五一十全部告诉叶榆,最后道:“要知道,那些话我听了也是如刀绞般。可到底是夫人的意思……”话里头半真半假,却是全入了叶榆的耳。
叶榆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倒叫你受委屈了,不管你是否有试探我的意思,这事只当过去了。你只肖记得,我叶榆这辈子只你一个女人,别隔三差五胡思乱想,若是在经你手出现这种事,可是要狠狠罚你了。”
虽是被训诫一番,陆问薇心头也是感动。试探,确实是有的,若是真如老姜氏所言,哪怕今日不是宝琴,也会有别人。刚刚她在外面,见里头久久安静无声,一颗心也似在火上煎熬,时间越久,越是灼痛难当,几乎要冲进去打断里面的一切。到底这赌还是她赢了,这个男人,仍旧是她的。
叶榆没好气的看了陆问薇一眼,但心里头也知道怪不得她,时代局限教化如此,当三妻四妾成为合情合理合法的一件事,难免会使得她产生几分不信任感,况且他所了解的陆问薇,一直有几分敏感而多疑。两人成婚不过一年而已,时间还有很长,她以后自然会明白,所谓一生一双人非全是话本才有。
陆问薇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搓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长发,轻咳两声道:“妾身知错,今后不管是谁想要近夫君的身,都得先问过妾身答不答应。”
叶榆环住她腰身,严肃问:“答不答应?”
陆问薇正色回道:“不答应!”
叶榆脸上这才稍见了几分笑的模样,他左右翻腾着寻了些瓶瓶罐罐摆在桌上,对陆问薇道:“那个什么姜婆婆,不留她在这烦你,以后若是咱们园子里再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直接赶出去,就说我说的。”
陆问薇点头,见叶榆搜罗了一圈东西后,转身出去寻了丫鬟玉玦,让她把园子里的丫鬟们一道叫来。
正堂之上,叶榆坐在桌案旁,陆问薇坐于他后侧。屋中烛火点的通亮,一屋子丫鬟都垂首站在下面,四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分了两列站在两侧,中间是老姜氏跟宝琴两人。
宝琴从始至终都垂着脑袋也不动,一双手绞的死死的,面色颓然。老姜氏脸上带了几分自以为和善的笑意,冲叶榆道:“大公子,这大半宿的您把我们都叫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叶榆里面穿着宽松雪色里衣,外面披着件长袍,头发上明显还有半湿水渍,一双眉拧的紧紧地,面色不善,听到老姜氏的话,他一言不发,抬手砸了个绘四季的杯子过去。只听得啪的一声,杯盏在老姜氏脚下碎成数瓣。
老姜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许久才嚷嚷道:“大公子这是干什么啊!老婆子可是有哪里做的不对,得罪大公子了?”
叶榆拂袖扫落一只短口花瓶,巨大的瓷器碎裂声响起,只听得他怒声道:“好你个婆子,谁准你在我身旁安插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