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璋福了一福,这才转身下去。不过时,边有一女子翩翩而来。
来人正是岑菡,她今日里特意穿了件粉红色刻丝十样锦的袄裙,外面披了件锦缎披风。青丝绾成如意髻,带着套碧玺的首饰。一张俏脸因在刚从外面走来,被风吹得有些微红。明眸皓齿,如花似月,的的确确是个美人。这张脸,陆问薇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甚至于都快要淡出记忆的长河里,她细细扫过岑菡的眉眼,扫过她的唇齿,扫过她的腰标。这才渐渐回忆起曾经那个得宠一时,却落得惨死境遇的方家表姑娘。
说来,也算是故人之一。上一世岑菡与她来说不过是丈夫数个妾室中的一个罢了,当时她心已冷,便是岑菡招摇万千也不曾入了她的眼。她对岑菡的所知,不过紧紧只有她死的时候,那一裹席子罢了。而如今岑菡再次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着实再度升起历史回溯之感。或许是陆问薇出神太久,岑菡这一礼下去,竟是半晌不曾起身。
这让岑菡额头渗出些汗来,心下也微微有些不愉。她是叶均的妾室,便是在这叶家陆问薇身份比她高上太多,也断没有这般落她难看的道理。这让晾着她是何意思?
“既然来了就坐吧。”陆问薇开口道,她虽看的出岑菡的略微不悦,但也无需开口解释。
岑菡应了声,一旁的玉璋搬来了秀墩子挨着陆问薇对面放下,引岑菡坐了下来。
岑菡唇角带了抹娇美的笑,眉眼间颇为温柔可人:“我这般冒失来,还请大少夫人莫要怪罪。只是我想着,眼下我头回来。如何也要跟大少夫人见个安才算不得失礼。”
陆问薇似漫不经心应道:“多虑了,在如何说起,以后也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这般繁复礼节。”
岑菡微微颔首道:“大少夫人说的是,只是初次来大少夫人这里,一点小小心意,还希望大少夫人莫要嫌弃。”说着示意身后的丫鬟香薷将那套赤金的首饰拿过来。
香薷微微欠身将手中的端持着的锦盒呈上,当着陆问薇的面打开。只见那锦盒中金光闪闪,煞是夺目。一个赤金如意步摇,一支赤金佛手提蓝的簪子,一对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还有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石榴花耳坠。这套首饰打造精巧,送人倒是大手笔。这般一打开来,岑菡脸上带了三份得意的神色。
陆问薇只是淡淡瞧了一眼后,便开口道:“何须这般破费。”
岑菡原本以为这套首饰必然能够让陆问薇惊喜,哪里料到竟是这般反应平平,心头还一阵失望。听闻陆问薇这般问她,忙笑着回道:“哪里破费了,不过是点小心意罢了,只要大少夫人喜欢就好。”说罢她又仔细瞧了瞧陆问薇脸上的神色,她就不信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动心!要知道这可是多么贵重的好东西,便是她到了此时还是有些肉疼。
陆问薇点头也不在推搡拒绝,只是略微抬手道:“既然如此,便谢过二少姨娘。玉璋,收下吧。”
玉璋神色中也并无激动,似是随意收个小礼品般接过。
岑菡看的心头一怔,登时有些不是滋味。之前的得意,还有炫耀意味此时却发挥不出半分来。只能讪讪看着陆问薇脸上平淡如初的神色,小心试问道:“大少夫人可是不喜欢那首饰?”
陆问薇轻抿唇而笑:“并非,无需多心。”
岑菡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着同陆问薇说了会儿话。而这边陆问薇却仍是不冷不热的回上两句,既不亲密也算不得多么无礼,这就让她有些犯了难。不软不硬的钉子碰起来最让人闹心,直至最后便是连岑菡自己也厚下脸皮继续套近乎了。
“叨扰了这么打会儿,我也该回去了。”岑菡起身微微一礼。
陆问薇颔首道:“也好,你既然进了叶家的门,这点小东西就收下吧,算是我予的见面礼,莫要推辞。”语气清淡,好似真的随手送的小物件一般。
岑菡应下,抬头望玉玦那一看,确实傻了眼。那是一匣子珍珠,颗颗晶莹剔透且硕大,粒粒圆润呈粉色。竟是满满当当一匣子粉色的珍珠。能精选出这么一大匣子,着实价值不菲。若是普通小珍珠,找出一匣子来并不算什么,但眼下这般品色,绝非她那一套首饰可比拟的。
直到岑菡出了青漪苑的门,手中捧着沉甸甸的珍珠匣子才明白,陆问薇是当真不稀罕她那点东西,而她还沾沾自喜的以为一套首饰就能收了人心。而陆问薇之前的疏离神态和出手的落落大方,让岑菡感慨,谁说叶家大少夫人是个小门户商家女来着?分明比那方家的正经姑娘瞧着还要气度斐然。
☆、43|5.17|
窗外鸟声清鸣阵阵,初晨的阳光映在窗牅处,透过上面的碧绿纱,斑驳照在室内。屋中紫金九鼎小香炉中淡淡燃着袅袅清烟,氤氲的室内带了阵阵薄香,落地的帘幔下遮住室内的凌乱。越过那帘幔后,便是桑榆居最里面的卧房。地上铺着绒毯,屋中燃着地龙,便是外面是寒风凛冽,屋内依旧暖融融的一片。
叶榆身着松散里衣,白皙的胸膛裸露大半在外,面色被屋中的温热灼的有些微红,一双桃花含情目似笼了层水汽般,瞧着格外潋滟。墨发如泼,直垂腰标。他身旁堆了各式的狐裘大氅衣袍,却依旧拧着眉心,有些无奈道:“云喜,你且快些。”
桑榆居的大丫鬟云喜忙应下,一双秀眉紧蹙,额角沁出了汗,她左手拥着一件朱红团花暗纹的直裰,右手抱着一身云纹团花湖绸袍子,匆忙过来道:“大公子,您瞧着这两件怎么样?”
叶榆深深叹了口气,指着大丫鬟云喜手上的衣裳,又拍了拍身旁堆积在一起的氅袍道:“你瞧着这些有什么区别么?”
云喜咬了咬唇:“大公子,您到底是想要寻件什么衣裳呢?”
云喜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打从一早起来,叶榆都命她寻件合心的衣裳。她闻言应下,找了叶榆平日里最爱穿的几件出来,可却是让大公子叹息连连,在寻几件,依旧如此。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许久,云喜都快哭了。她特别想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大公子,要打要罚她都认了,可这样无声胜有声的烦躁眼神频频甩给她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叶榆亦是觉得十分头疼,他想了想拎起身旁的一件袍子道:“你瞧着,别是这种。”
他先是在领口袖口处比划了一下:“别滚这么多金边。”
说着又在那袍上指了指:“花纹不要这么繁复。”
之后又晃了晃那袍子:“最好不要是这种色,沉稳朴实,你明白么?”
云喜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明白了公子。”
叶榆欣慰的看了眼云喜,摆手道:“行了,那就赶紧下去找吧。”
云喜一动不动,一脸委屈道:“大公子,这个真没有。”
叶榆的内心同样是崩溃的,他以手撑头,再次深深叹息了一声。要算起来他来此已经小半年了,要说用度上,他绝对有机会从这华贵到掉渣的火红衣袍中逆袭过来。可他虽然不喜,但也不以为意,时间久了也便不觉得有什么了。换句话来说就是,一旦接受了这种设定,也不是不能忍嘛。
可今天不一样!叶榆深刻的觉得自己绝对不能够随意套上这种骚包到一塌糊涂,简直晃人眼睛的衣裳。实在是太轻浮了,太没品味了。若是说起来叶榆是出了名的长得好,穿什么都不会难看。可偏偏是他容貌过于艳丽,被这红色一衬,给人整个感觉就是媚,没了一点大老爷们的精壮模样。即是他有一颗糙汉的心,但也挡不住这幅皮相的摧残。
他若是这般盛装一亮相,便从头至尾给人一种感觉:负心汉薄情郎,登徒浪子臭流氓。
叶榆郁闷的想要挠墙,他这般一个堂堂正正的八尺男儿,武力值也是满点,怎么就栽在这幅皮囊上了。并非他矫情,一大早上便来折腾这些,只因今日是他岳父大人的寿辰,他只是想寻件稳妥的衣裳出门而已。
这可是他与岳父大人的初次会面,总不好这般轻浮模样。沉稳内敛,风度翩翩,文韬武略,进退有度,这才是一个拿得出手的女婿该有的品质对不对。哪里能一面下去,就让岳父觉得这货一定会糟蹋我女儿的模样。所以他才会这般急切的想要从外部进行修饰改善一下,可衣到穿时方恨少,他让大丫鬟寻摸了一早上,竟是连一件合适的都没有。
都怪他平日里太不经心了,到了跟前才知道着急。要说起来叶榆的衣裳自然是不少的,每隔换季府里面都会为各个院子添置新衣,只是叶榆不曾开口吩咐过什么,这才导致了各式的衣袍依旧按着叶榆以往的喜好来做的。长发被叶榆自己揉的一团糟,他左右思量了一圈,叶弘太胖了,叶贺太小了,叶均比他矮,左右竟是连一件像样的衣裳都借不到。
“大公子,要不您就将就一下……”云喜不知道叶榆是抽的哪门子风,但见他脸上十分明显的愁闷,也跟着揪心起来。
叶榆叹气道:“行了,就你手上那件吧。”眼看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耽搁了时辰,岂不是更加不好。
十分不情愿的穿上那花里胡哨的衣裳,一旁的丫鬟云蓉拿起梳子细细为叶榆将揉乱的长发一一疏通。叶榆的头发生的极好,乌黑且密,若是散开当真一如泼墨瀑布般,云蓉每次梳头时都会在心头感慨,这发丝触手犹如最上等的丝绸一般,令人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