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这是去哪?”玉玦见陆问薇一身盛装,似要出门般。
“即是夫君纳妾,我自然是要去的。”陆问薇指尖轻抚袖口用金线绣的华美牡丹,淡淡道。
琉璃进门来听说陆问薇要去前面,眼中充满了蔑视道:“少夫人可算是想通了,要我说少夫人还真得去前面看看。呦,你们是不知道今个儿外面有多热闹,虽说姑爷是纳妾,可那用的可是四抬大红花轿沿着扬州城走了一圈,光那马队车仗延绵数里之远,那提篮散花的丫鬟婆子,笙箫唢呐礼乐班子,乌压压的全是人,可是大排场。”
“够了你,闭上你那不把门的嘴!赶紧出去出去!”玉蝉使劲把琉璃往外推。
琉璃甩开玉蝉的手,掸了掸身上的裙裳道:“哼,我自己走。要我说你们也一起去前院才好,今个儿还有赏钱领。”
砰的一声,玉蝉把琉璃关在门外。
“姑娘别听她瞎讲,安心休息就是。”玉玦叹气道。
琉璃被玉蝉狠狠关外面,差点没碰门上气的够呛,口中故意大声道:“姑爷张扬纳妾怎么样,孟青瑶是什么身份,孟家就是落魄了也是清清白白的书香门第,第一才女什么大排场当不得!”
玉蝉将方才陆问薇用过的洗脸水狠狠地泼向窗外的琉璃:“还不滚!”
只听得外面琉璃一声尖叫道:“玉蝉你这贱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哎呦...这可是我的新衣裳...”
玉蝉将窗子关上,对陆问薇道:“姑娘,咱别生气。”
陆问薇摇了摇头,这种小角色早晚她都会收拾的,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玉蝉和玉玦对视一眼,惊讶道:“姑娘,难不成您真的想去前面?”
按规矩来讲,妾室进门花轿不得走正门,不得拜天地,不得拜公婆。则由正妻坐于堂上,为正妻奉茶。正妻接了茶,才算是正式进门。上一世,陆问薇依着禁足思过的理由没有去前面接茶,本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种场面不见最好。只是此举让叶府上下更是看轻,只当她备受冷落,是个名存实亡的正妻罢了。
陆问薇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容,起身推开门。门外阳光正好,映的她一身红衣似火。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明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自此世间再无从往那个陆问薇。
☆、第4章 所悟
叶府,祥乐居。
叶弘的妻子孙氏住处种着大朵的牡丹,她年轻时出身农家没读过几本书,为人活络,性子泼辣。后来叶家逐渐发达了起来,孙氏则是端起了贵妇人的架势,奈何她本身便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跟别人家的贵富太太谈不到一出去。说岔了嘴,又是难免造人笑话,久而久之则不愿意总出门去。在自己个儿家中做起贵夫人来。她是叶家主母,叶家上下哪个不得敬着捧着,谁敢给她脸色看去。
孙氏爱上了这种感觉,命人效仿别家太太,在院中种起花儿来。又在后面湖中养上了几只仙鹤,池中放上锦鲤。平日里听听戏,赏赏花,喂喂鱼。除此之外,最喜欢的事莫过于听人恭维了。
要说起恭维,深谙此道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叶弘的最初的妾室,孙氏的表妹孙玉,另一个则是叶家的嫡长子叶榆的妾室茱萸。当然不久之后会在加上一个孟青瑶。正好四个人够凑成一桌,打叶子牌。
此时孟青瑶还在嫁入叶家的路上,所以还未曾加入恭维大队里,此时陪着孙氏打牌的是姨娘孙玉,茱萸还有丫鬟宝珠。
“姐姐今个儿手气真好。瞧瞧这牌摸得,我那多年攒的老底都得交代在这了。”孙玉笑着说道,脸上一副夸张的心疼模样。
孙氏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少在这打诨,上个礼拜老爷还送了你一套赤金的首饰,转脸就哭穷来了?”
孙玉忙道:“哎呦,姐姐这不是臊了妹妹,那赤金的首饰也就我这样的才当个宝贝收着。姐姐这里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老爷也就惯会给我们赏些这个儿,给姐姐才不会只是套赤金的。就算姐姐勉强看得上,老爷也断不会送这中小玩意儿不是?”孙玉连吹带捧,另外毫不嘴软的踩着自己个儿,一番话下来哄得孙氏虽脸色不变,但眼中唇边上到底带了笑意,神态中越发端了起来。
“行了行了,哪里像你说的这样。即是老爷赏的,自然是好的。别整日里跟老爷亏待了你们似得,不管是老爷还是我,什么时候短缺过你们了?”孙氏心里虽然美,嘴上却也这般道。
早些年里,都是孙氏管家,叶弘被孙氏料理的服服帖帖,说一不二的。后来叶家靠着叶弘发达了,叶弘也变跟着硬气起来。纳了孙氏的表妹孙玉为妾。因着这事孙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好一番闹腾,叶弘是铁了心要重振夫纲,废了老大劲用他毕生所识的几个大字写了一封放妻书拍在孙氏面前。
孙氏一瞅傻了眼,连声哭骂叶弘死没良心,有了权势就忘了发妻,这样骂了三天没重样。叶弘自己也是怂了,害怕这悍妻把事嚷嚷出去丢人。最后到底还是孙氏服了软,那放妻书让她惧了。她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怎么能可能在去做个农妇?后来便有了二姨娘孙玉,再后来又有了三姨娘云澜。慢慢的孙氏就习惯了,后来在京都见多了上层富贵太太,这才明白谁家里没有几房姨太太,出门都抬不起头。
家中有姨娘,那才是大户人家的象征。她孙氏身为主母,要能容人,不然免不得让人家笑话。孙氏这般,越是因着出身不好,越是喜欢模仿别家的贵夫人,似乎这样才能让她舒坦。
茱萸在一旁娇声应和道:“夫人待姨娘们最是好的,便是连我们几个小辈的看了都有些吃味了呢!”茱萸生了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容颜俏丽。与陆问薇的有些端庄的美艳不同,茱萸说话娇柔,神态娇媚正得叶榆欢喜。茱萸本来是叶榆身旁的大丫鬟,在陆问薇嫁入叶家前成功爬上了叶榆的床,陆问薇嫁过来时,她正是得宠。
然而近几个月来叶榆深深迷上了孟家的女儿孟青瑶,便逐渐冷落了茱萸。如此茱萸便转而“投奔”了孙氏,跟着孙玉一起把恭维孙氏当做日常。因她生的甜美,什么话讲出来都跟抹了蜜一样,一双凤眼水汪汪的,很难让人不信服。曾经她用此招征服了叶榆,如今她同样也用此招征服了孙氏。
陆问薇进来的时候,隔着门都听得见孙氏笑得欢畅。门外候着的丫鬟宝翠见是陆问薇先是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欠身福了一福。
“去禀夫人一声,便说我来问安了。”孙氏在家中大搞排场,任是谁来都要通告,以彰显家风严谨。
宝翠应下,转身去了屋中,心下嘀咕着大少夫人今日里似是不同。这不同不仅仅源于着装,而是没有了以往低眉顺眼,委婉的姿态。
陆问薇并不介意别人眼中疑惑的目光,从往她便是一味放低了姿态才会连叶家下人都瞧她不起。她的母亲温婉贤良,无论何时总是乖巧淑德,便是为人母后,依旧有小女儿的天真情态。这是因为她的母亲有父亲的独宠。无论母亲去世后,父亲的态度如何。在母亲在世时,父亲的确是真切的宠爱着母亲。
她学了母亲的温婉,学了母亲的贤良,但是却没有一个像父亲一样愿意宠爱她,疼惜她的丈夫。所以她的母亲是幸福的,而她则一手促成了自己上一世的不幸。她用短暂的一生明白了一件事,当没有人愿意为你遮风挡雨时,你便要有足够的能力在风雨中存活。她要活下去,活的比母亲更好。她是叶弘曾经千方百计求来的亲事,她是叶家正经的少夫人,她是叶榆的正妻,她何苦要唯唯诺诺呢?
陆问薇看着久久没有出来的宝翠,笑着抬步进了门。
屋中气氛果然没了方才的欢悦,孙氏带着她一贯不屑的神色,孙玉则是收敛了笑意低头整理着牌,茱萸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和厌恶。
陆问薇不动声色的将她们的神态尽收眼底,挑裙摆欠身一礼道:“儿媳给母亲见安,母亲身体长乐安康。”
陆问薇本就生的端庄明艳,今日里着装大气,神态也一改往日里的含蓄,这般大大方方的问安气度迫人。让孙氏一怔,只觉得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舒坦。有那么一瞬间让她真的找到了一种尊贵的感受。一个气度高贵的人为你俯身和一个姿态卑贱的人为你俯身,当然是前者更令人有成就感。孙氏此时的心态便是这般。
“你怎么来了?”待回过神来,孙氏这才掩饰了失态问道。
陆问薇弯唇一笑:“今日里是夫君纳妾的日子,儿媳身为正妻自然是要接茶的。所以先来跟母亲见安,待会儿在往前边去。”她此时是禁足思过的身份,若是没有孙氏的应允,恐怕会被拦了。
孙氏轻嗽两声道:“这样才对,你虽出身商家,到底现在做了我叶家的儿媳妇,不能再带着你做姑娘时从娘家里带来的小家子气,让人笑话。叶家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既然千百般嫁了进来,就要学着知书识礼一些。你是榆儿的妻子,应该大度容人!你看看哪个体面人家的公子没几房姨太太?前些日你犯下的事暂且不提了,看你今天这情形应该也是思量的清楚了。今日里进门的那丫头我也是听说过的,人家是出身书香门第。就算是家中落魄了,也是有惯有才名的。你从今也要跟人学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