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觉得很累,这是她多久未曾有过的感觉,她想或许她该走了。
去她该去的地方,那里即是结束又是开始...
☆、第2章 重生
京都,叶府,青漪苑。
陆问薇在睡梦中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炮竹声,脑子里还带着些睡意,外面乱哄哄的吵嚷声令她迫不得已睁开了眼。视线朦朦胧胧的,仔细凝了凝神,这才瞅清了头顶上绣了牡丹的大红团花床幔。她抬手揉了两下眼睛,感到眼角还有些微润,不禁轻叹出声,怕是昨夜里又梦到了那糟心的往生。
外面的玉琼听到帐子里那声叹息,便晓得是陆问薇睡醒了,开口询问道:“姑娘可是醒了?天还早要不再睡会儿?”
陆问薇微微皱了眉头:“外面做什么这般吵闹?”隔着床幔也能感觉得到天色应是透亮了,怎么会还早。
床幔外玉琼没了回音,半晌陆问薇才听到她极小声的回答:“今个儿是姑爷纳妾的日子...”
陆问薇偏过头去仔细想了想,是了她已经重生了。三天前“恶毒”的她嫉妒夫君的妾室茱萸得宠,将她推进了揽月湖,被叶榆以善妒之名喝令她在青漪苑思过。
陆问薇掩唇打了个呵欠,茱萸?真是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好久不见了呢,倒也是个胆大的性子,不识水性还自己个儿往湖里跳也不怕真被淹死了。
丫鬟玉琼站在床幔外面,见里边久久没有言语,心下不禁跟着难受起来,想着姑娘必定是因为姑爷纳妾的缘故伤心。一般情况下新妇三年无所出,丈夫才会纳妾。满打满算陆问薇嫁到叶家不过才三个月而已,叶榆之前有几房妾室也就算了,即是有了正妻,哪里能这么迫切的就纳妾,还这么大的排场!
陆问薇坐起身,不知是不是昨晚又梦到生前的事,整个人都有些疲乏。头脑也昏沉沉的。她支额头,用手拨开一边的床幔,看见丫鬟玉琼正站在一旁,满脸的失落。
“大清早的,做什么这般表情。”陆问薇笑了笑,垂首用脚尖勾起一旁的绣鞋穿上,拢了拢掉在眼前的长发绕在耳后,起身向一旁的妆奁走去。
陆问薇的笑落在玉琼眼中,自然便成了强颜欢笑,打从嫁入叶家,姑爷就没正眼看过自家姑娘,如今却是要大肆置办着纳妾。眼下叶府上下,多少人等着看陆问薇笑话,甚至于已经眉目张胆的议论大少夫人就是个摆件而已。任是谁嫁了这样的夫郎能开心了去?
陆问薇没有理会丫鬟玉琼怜悯的眼神,径直坐在桌案前打开一方红木妆奁。铜镜映出了她那张气色明显不好,但五官依旧明艳娇柔的脸。看着铜镜,陆问薇有些出神,如今她才二九年华,初嫁叶府。五年后的自己又是什么样呢,陆问薇细细回想起来。这般想着,指尖忍不住轻抚上自己的脸庞,五年后的她,眼角已经出现细纹,这双眸子中满是麻木的哀色,这唇边没了最初的笑容,这容颜没有了生机……是岁月催人老,还是无情最伤人?陆问薇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
她也没想到,竟然会重生。她以为自己会一直成为散不去的幽魂一缕,是天也怜她?陆问薇摊开手掌,这是一双纤巧白皙的手,手心的纹路清晰明了。三天前,她醒了过来,那时候她尝试动了动手指,第一眼看清楚的便是这双手,那一刻她甚至听到了血管中血液流淌的声音。她活过来了。说不出是喜是哀,她重生在嫁给叶榆之后,这是老天再给她手刃仇敌的机会么?
陆问薇勾了勾唇角,缓缓地合拢了手指,将手心中清晰的纹路紧紧攥住。
玉琼蹙紧了眉头看着陆问薇,这三日来姑娘好像有些不同,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了,她也说不明白。只知道打从茱萸姨娘落水,姑娘被喝令思过之后,这几日常常出神。这般走了神,往往会安静的坐上一整天。若是回过神来,便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笑在唇边,也不知是悲是喜。
怎么会是喜呢,玉琼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傻,姑娘哪里可能是欢喜,只怕是被伤透了心罢。
“备水梳妆。”陆问薇轻声的吩咐着。重生这种事情,却是有些令人惊讶,她在屋中辗转三日,也该是重新开始了。陆问薇冲着镜子给了自己一个平静无波的微笑。
玉琼有些不解,陆问薇这三日来未曾梳洗,一副倍受打击,失魂落魄的模样。可如今似乎又忽然变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了。疑惑归疑惑,毕竟姑娘能振作起来这是好事,到底不能整日里浑浑噩噩的消沉下去。玉琼从一旁备好了热水,将一方洁净的巾帕掷于水中,仔细投了两遍,挤干净了水上前伺候陆问薇净面。
“给我吧,我自己来。”陆问薇接过玉琼手中的巾帕,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双手微微有些用力的将脸整个埋了进去,鼻息见满是温热感。许久她松开了手,将帕子重新递给了一旁的玉琼。回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方才苍白的脸色被热巾帕捂的有些红润起来。她本身肤色极好,光洁白皙,虽没有一些书中描述的冰肌玉骨这般玄乎其玄,但却也是细腻如脂的。因着这般,她自小就没有敷粉的习惯,妆奁前也便没有时下女子都有的桃花粉,珍珠粉云云。指尖轻捻起一枝笔杆,蘸以眉墨细细描绘起来,她向来爱细而悠长的远山眉。都缘自有离恨,故画作远山长。描画眉后,她才在妆奁的最底部翻出一盒唇脂。从往她惯不会用这种东西,只因颜色太过妍丽。白皙的指尖微微勾出一丝,均匀的涂抹在唇上。彼时玉琼已经按着她的说法将一头及膝的墨发绾做牡丹髻。玉琼从一旁的妆匣中取出一套翡翠琢制的首饰预备给陆问薇带上,却是被她给挥手制止了。
“去把小库房里的那几箱首饰裙裳取来。”陆问薇再次吩咐道。
玉琼知道陆问薇所指,微微欠身应下。她是负责管理陆问薇头面首饰的,库房里放置的是陆问薇当年嫁妆了陪嫁的首饰。那些首饰却是极为贵重的,陆问薇从未用过,却不知今日里何故让她再次取来。
看着玉琼离开,陆问薇摇了摇头将手中那只简单的翡翠珠钗丢在的一旁的匣子里。镜中的她细眉画作远山,眉锋微挑看起来带了几分凌厉,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唇略施朱显得嫣红而诱人。她本就五官明艳,这般略作妆点更是艳丽动人。
陆问薇想起很久前,那时候她还在家做姑娘,母亲也未曾过世。父亲是名扬京都的儒商,母亲更是温柔和善。她虽出身商贾之家,却是自幼习得琴棋书画,诵得诗词歌赋,遵得三纲五常,通得厨艺女工。彼时母亲为她梳妆时看着她的脸曾叹息言:“女儿家最是要温婉贤淑,薇儿容颜却是太过妍丽了些。”
她的母亲总是对她说,即是容颜这般艳丽,便不可再过多妆点,清淡极好。她知道那是母亲在为她担忧,貌妍者,多使人以狐媚看之。母亲怕将来婆婆对她不喜,所以才一遍遍告诉她万万不可再妆点张扬。
她听得母亲的话万事低调,从不穿颜色艳丽的裙裳,从不施朱傅粉。那些华贵的衣饰,她都不曾穿戴过。她以为这样便能够让夫家欢喜。可最后呢?她那婆婆依旧从未能瞧得起她,只是越发觉得商家女儿登不上台面。
商家?谁又不是呢?陆问薇唇角浮起一丝冷笑。她家中经营药材生意,父亲陆启之心地良善,行商诚信,口碑极好。有一年京都起了时疫,父亲曾无偿救助病人,提供大量药材。商贾皆以父亲陆启之为首,商者虽是被人称作贱业,可若是提起陆启之没有一个不俯首称赞的。
当时的叶家不过是众多赶着巴结陆家的其中一个商家而已。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偶有一次行商,叶陆两家遇上了,便一起赶路。路上不知怎么回事,陆启之的马莫名其妙的的害了病有些精神不济。因大意,确是没人看出来。将行路之时,几个大孩子手中拿着弹弓把玩,把石子照着马屁股打了过去,惊住了马。陆启之跟着疯马一路颠簸着向前奔去,眼看着就要装上一旁的石墙。这般撞下去,就算撞不死少不得要伤筋动骨。这时候让一旁的叶弘恰巧看到,叶弘生的壮实,手底下也有几分真功夫在。愣是飞身上了陆启之的马上,抬手勒住了疯马。这才使得陆启之免受其之害。而这叶弘便是叶家的家主,她今后的公公。
于此事之后,陆启之甚是感谢叶弘,叶陆两家逐渐相交。叶弘也就靠着陆启之的人脉关系逐渐在商界打开了一条路,生意也日渐好了起来,手底下积攒了不少家底。陆家跟叶家交好后,同样内宅中叶弘的妻子跟陆启之的妻子也是相交甚好。玩笑话中结成了未来的儿女亲家,此时被叶弘知道后,便直接给陆家赠了传家玉佩,盼着将亲事就此敲定。叶弘之所以这般迫切,到底也是为了叶家今后着想,陆家算是一颗大树,攀上了这棵树才能放心乘凉。
陆启之心念当年的救命之恩,便同意这门娃娃亲。说定将来必将自家嫡长女嫁与叶家嫡长子。叶弘怕陆家毁约,便千百般的缠着签了合约书,这才放下心来。
谁知十年风雨,时光匆匆。华朝边疆不安,在国库急缺之时,叶弘联合几家有野心的商户咬牙变卖家产为朝廷提供了部分财源。战事毕后,叶家升级成为了皇商,隶属户部。借朝廷之力,叶家逐渐蒸蒸日上。而当年成就叶家的陆家再也不被叶家看在眼中了。当年的婚事,也是成为了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