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夺的急,一下子扑了上去,陆问薇一惊堪堪向后退了一步。邱明远欲要伸出去的手,被叶榆紧紧扣住。
叶榆侧身挡在陆问薇面前,原本懒散的神色沉了下来,像是忽然间换了一个人一般,方才还是散漫慵懒的纨绔公子,一瞬间就仿佛变得凌厉万分。手下稍稍用力,那清秀书生脸色忽然白了一下。
“怎么,光天化日还想强取豪夺了?看你也是一书生,竟是这般无礼,书都读哪了?”叶榆有些恼,下手自然也毫不留情。邱明远脸色开始发青,大滴的汗从额头上冒出来。
邱明远方才是一时心急,待反应过来也知道是自己太无礼,剧痛从腕上传来,让他差点叫出声来。他勉强咬牙道:“我……我没有……”
叶榆眉目一冷:“没有?”
邱明远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原本想道歉却是又开不了口,一时间僵持着心头十分尴尬。
“夫君……”陆问薇见这书生脸色越发难看,这才开口轻唤了一声。
叶榆闻言稍稍松开了手,冷冷看了眼邱明远。
陆问薇掂量了下手中的紫毫笔,对叶榆道:“既然已经为父亲甄选好了礼物,就不要耽搁了,我们走吧。”
叶榆点头,转身要同陆问薇一起出门去。前面掌柜的已经备好了礼盒,阿兆也将账目付过。
陆问薇走到门口的时候转身,对神色惆怅愤懑的书生道:“孟大人清名远扬,既为其义兄。阁下当以君子德行严于律己,厚德载物,雅量容人才是。如今阁下的行为显然有缺欠缺,今后还是不要将孟大人的名号摆在嘴边了,免得使他蒙羞。”
这话说的不好听,让原本脸色不善的邱明远更是羞愤难当。瑞程阁里不光他们,更有些文人学子在一旁,听了陆问薇这话,都忍不住驻足相看。
邱明远满脸胀的通红,想反驳回去,但对面既是是女流之辈,又是自己理亏在先,哪里还有脸面再多言。
叶榆原本因邱明远的失礼而生气,见自家夫人毒舌起来直接把人落了这么大的面子也不禁乐了。陆问薇言罢就不在看向邱明远,径直跟叶榆回去。看到周围这么多人都听见,她也就放心了。
长条形的锦盒是玉石打磨的,拎起来颇有分量,上面的盖子呈镂空装,雕琢着繁复的花纹,暖青色的玉石触手温润,盒尾上缀着朱红色的流苏坠饰。陆问薇看了眼盒子中的紫毫笔,便递给一旁的阿兆吩咐好好放着。
“再逛逛吧。”陆问薇并没有打算就此回去,而是这般对叶榆说道:“我们再去湘君阁看看可好?”
叶榆断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只是有些奇怪:“对这紫毫笔不满意?”按理说不该,陆问薇既然一眼就看中了,自然没有看不上的可能。
陆问薇摇头,眼神里带了分询问之意:“既然已经有笔在,何不去看看有什么好的砚。”
叶榆不了解文房四宝的是不是有送双的规矩,夫人说好就好。于是便跟陆问薇继续往湘君阁逛去,这次选中的是一方端砚。跟紫毫笔价值相当,曾有诗云:端溪古砚天下奇,紫花夜半吐虹霓。这端溪古砚说的便是这端砚,陆问薇命人将端砚包好,同紫毫笔放于一处。两人这才打道回府。
马车行驶在街上,叶榆将帘子放下,看着桌上买好的贺礼。忽然想起方才那不太愉快的小插曲,向陆问薇问道:“那书生一口一个义兄,说的是何人?”
陆问薇正收拾着桌上摊了一堆的点心,听了叶榆的问话,放慢了手上的速度道:“翰林院修撰孟子玉,是去年殿试今上亲笔题名的状元。曾有人花万金求他一赋,但因来人德行不佳而被他婉拒。其诗文被誉一字千金,每有新的诗文传颂之时,便是京都纸贵之日。”
邱明远所说的升迁之喜,是孟子玉从翰林院修撰而被今上提拔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从四品官职。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便坐上了这个位子,着实了不得,要知道孟子玉其父只是个地方知州,就算在当地混的再怎么风生水起,隔壁也伸不到京都里面去,孟子玉能有这么顺畅的官途,多数是自身的努力。
孟子玉人品学识皆是有口碑,在之后的为官多年中,既不是说他又多么圆滑,也不是说他多么清廉而迂腐,而是他的滴水不露的官场之风,踏实勤恳,在其位谋其职,将手下的事做的出色。
之后以不足三十岁的年纪封阁拜相,放在史书上也算是传奇人物了,当然这自然也是因为他跟未来荣登大宝的五殿下相交甚好分不开关系。若是他交好的不是五殿下,而是别的几个皇子,恐怕就算五殿下怜他人才,仕途上也不会顺通成这幅模样。当然,这些话陆问薇是不会讲给叶榆听得。
“原来如此,难怪那书生邱明远说起义兄来便是那般骄傲的样子,他说自己是白鹭书院的学生。这个白鹭书院我倒是知道的,天下文人学子皆向往之地。”叶榆听了陆问薇对孟子玉的简介,也稍稍了解了些。
陆问薇点头道:“是,孟子玉就是白鹭书院方先生的得意门生。”虽说孟子玉的家世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助力,但这白鹭书院绝对是他最大的后盾。
全天下文人学子心目中神圣的里程碑,白鹭书院跺一跺脚,全天下学子都跟着抖三抖,可见其影响力之大。
叶榆心头略微感到有些奇怪之处,虽然相识不久,但要说起来陆问薇应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才是,更何况是第一次见那书生。当然叶榆不是觉得陆问薇说的不对,而是觉得说那些话的缘由似乎并不但是为了叱呵与指责。
陆问薇见叶榆用略有些探究的目光看向自己,只是回以浅笑便不在管他。且任他是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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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回了叶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阿彦按着陆问薇的吩咐将先前整理好的明细已经给李掌柜送去了。
见叶榆回来忙凑上去小声道:“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叶榆见阿彦一副有事要说的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阿彦道:“大人那边发了火,二公子被好一顿斥责,夫人说您要是回来了就过去一趟。”
叶榆闻言看了陆问薇一眼,陆问薇知道怕是叶弘回来了,就昨天的事给闹开了,她点头道:“既然母亲吩咐,夫君回去换身衣裳就过去吧。”
这一家子没几个靠谱的,为了防止背后被坑,叶榆觉得有必要赶紧过去。让阿兆将马车上的东西给陆问薇送到青漪苑去,这才准备回桑榆居换衣裳。正待要走,似想到什么般,对陆问薇道:“待会儿那边事完了,晚上去你那用饭。”
陆问薇只是略颔首,一旁晓得姑娘回来了便在门前来迎玉玦脸上露出一抹喜色。见阿兆抬着大小一摞盒子跟在后面,玉玦惊讶道:“这么多东西,我来帮忙搬着。”
阿兆忙道:“玉玦姑娘不用忙,我搬着就成。这都是大公子给少夫人买的,可不就是多么。”
玉玦闻言脸上喜色更胜,就连瞧陆问薇的眼神都热切了好多,若不是因着还没到自己院子里,必定要赶紧拉着自己姑娘询问询问了。陆问薇倒是神色如常,也没看出来有多开心的样子。
不过玉玦也习惯了,只是小声跟阿兆试探着问了两句,阿兆也都如实跟玉玦说了一通。
陆问薇眼下却是有些惦记着叶弘那边的情况了,想到今天早上孙氏那个荒谬的提议,心下有略微的烦乱。就连回屋清算账目的时候,也频频出错,平日里顺手的玉石算盘也变得生涩起来。
玉玦将点心分门别类的摆好,挑出陆问薇爱吃的几种摆放在托盘里,瞅着自家姑娘的模样发笑道:“姑娘这是愁什么呢?”
陆问薇舒了口气,将方才算的马虎的账目重新开始算起,见玉玦问便随意回道:“哪里有发愁了。”
“还说呢,姑娘要是对起账来,就是外面天塌了都不知道,眼下这心不在焉的定是心里头惦记着什么事。”玉玦把紫毫笔和砚台寻了柜子妥善放了起来。
陆问薇蹙眉道:“才不是,只是心里头有些不安生……”
玉玦把东西收拾好后,将盛了糕点的水晶托盘给陆问薇放到身旁,含笑道:“还说没有,不安生那就是心里头有惦记。姑娘是惦记着姑爷吧?”
陆问薇没好气的嗔了眼玉玦:“好端端的我惦记他做什么!”她才不是惦记着那人,她只是想着岑菡入门之事,会不会再有变化而已……
玉玦难得见姑娘一口回绝的这般快,笑意更重几分:“好,反正待会儿姑爷也会过来的。对了,这次姑爷点心买的太多了,姑娘瞧着可是要往夫人那送去些?”
陆问薇看了眼那一大堆点心盒子,道:“也好,总算是个心意。你瞧着分,往二娘,三娘那也送去些。”到底是朱华街上的点心,这些都是京城里的人常常买的,便是那些太太小姐们,也向来喜欢差人去苏和斋买糕点。
珠帘撩动,玉蝉打外面进来道:“姑娘,前面院子里差人来了。”
玉蝉口中的前面院子,也就是孙氏的祥乐居那边。陆问薇放下手中的活计:“让人进来。”
打外面来的是祥乐居的丫鬟玉梅,小丫鬟脸上带了三份急切,见到陆问薇匆匆行了个礼:“少夫人,是夫人叫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