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菱将衣裳搁在臂弯,从一旁寻个巾子给叶榆擦汗,有些担忧道:“这早上露水重,天气又凉。大公子穿的这般单薄当心风寒。”
叶榆擦了擦额上的汗,稳了稳呼吸坐在藤椅上休息,接过宝菱手上的衣裳也不披,只是往腿上一盖:“没事,这才十一月里的天,算不得冷。看你们几个小丫头都裹成什么样了。等到了腊月里,岂不是更觉得寒。”
北方的天气确实比南边要阴冷的多,空气也是干巴巴的,风吹得人脸疼。叶榆半躺在藤椅上,将腿上的大氅往上拉了拉盖住肩膀,这些日子里每天早上打打拳,这幅身子骨总算是比原先好了些。
屋中的小丫鬟们一个个都裹上了厚衣裳,穿的圆滚滚的。宝菱听了叶榆的话,不禁脸上一红:“往年里大公子穿的要比这更多呢。”
叶榆这会儿精神正好,想到刚从陆问薇那里刨过来的茶叶,便准备吩咐宝菱去泡上。话还未出口,只听得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叶榆侧过头去看向窗外。
只见施施然而来的人不是叶均又是谁。
叶榆眉梢轻挑,看着从外面进来的叶均。叶均与平日里一样脸上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神情是惯有的平和。
只是叶榆感受不到分毫与君子相谈,如沐春风之感。
“二弟来了?坐。”叶榆歪在藤椅上也不起身,只是含笑看着叶均,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叶均抬手解下外面的披风,递给一旁的丫鬟,挑了衣摆坐在叶榆对面。
叶榆上下不经意的打量了一下笑着道:“这天气都凉了,二弟还用扇子呢?”这时候的文人学子惯喜欢随身提溜个折扇,以彰显风雅,这大冷天的带扇子自然不是用来扇风的。
叶均一怔,看着腰间的折扇,轻咳两声道:“哪里……大哥说笑了。”
叶榆也不再言只是直接了当道:“二弟来寻我有事?”
叶均接过一旁宝菱奉上的茶,对叶榆道:“大哥这段时间怎么都不出门了?”
自从潘六几个人死了之后,叶榆身边再没有可劲撺掇他出去吃喝嫖赌的人了,耳根子都清净了不少。见叶均这样问,叶榆只是道:“最近乏得很,懒得动弹。”
叶均看着叶榆懒洋洋的模样,似乎所言不假。便随意搭话道:“听说大哥最近常常去大嫂那边待着,想来也是该如此,大哥应是要收收心才是,免得让母亲心里头忌惮。”
叶榆勾了勾唇角:“二弟每日里公务繁忙,还能抽出心思注意着大哥这边,当真是难为你了。”
叶均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尽数化为了无奈,叹气苦笑道:“知道大哥不高兴听这些,我以后少说就是。大哥也莫要心里头嫌我烦。”
叶榆轻笑出声,这弟弟好人全做了,到头来扣给他个不识好歹的名头。他见状只得顺着叶均的话道:“这才对,就不该说那些零零碎碎的,二弟当不拘小节才是。”
叶均见叶榆没有在话中带刺,这才心头稍安,点头应是,也不再提那些劝慰的话。
“今天来倒是真的有事跟大哥说的。”叶均道。
“嗯,何事?”
叶均道:“今个儿晚上景存兄家里头设宴,前些日子里大哥也曾与他说好,我们几个人聚聚,只是后来各种事情耽搁了。今天在外头遇上景存兄,这才又跟我提了这事,说是择日不如撞日。便选了今晚上,大哥一定也要一同去才好。”
叶均口中的景存兄就是吏部右侍郎方邵家的儿子方景存,叶榆的狐朋狗友之一。平时经常一起出去喝酒打诨,因为叶榆这些日子都没有出门,倒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叶榆想了会,一口应了下来:“行,既然景存说了,晚上自然是要到场的。”
叶均见叶榆应了下来,便跟着寒暄两句离去了。
“吏部右侍郎……”叶榆喃喃自语,真的是如叶均所言,只是个单纯的聚宴吗?还是有别的目的在里面。不管是不是简单的聚宴,等晚上到了自然就会知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倒要看看这弟弟还能翻出花来。
方邱还不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心里头盘算着今后的从龙大计,今日里数十名官员联名举荐四皇子,皇帝虽然没有表态。但估摸着也是*不离十,抛开被废除的太子不提,二皇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三皇子又沉迷诗词书画,整日里就知道捣鼓修纂那些古书,五皇子虽然资质也不错但跟四皇子一比在人脉上则是差了些。其余的几个也没什么竞争力,今上就算是再糊涂也能看得出谁是最合适的继位人选。
这样一想,方邱还有点小激动。
“父亲。”方景存从屋外进来,对方邱一礼。
方邱示意他起来:“怎么?今个儿又闹腾什么呢?”
方景存面上带笑,隐隐得意道:“这可不是瞎胡闹,父亲不是想为四皇子拉拢叶家吗?”
方邱年纪虽然大了,但眼下只有方景存一个嫡子,虽然平日里胡闹了些,但总算脑子还是清楚的,加上有几分小聪明。方邱对于朝堂上的大事,倒是没有瞒着过儿子。
叶家虽然官位不高,但绝对是一只肥羊。就算是不吃羊肉,剪剪上面的羊毛都已是不菲。当初叶家作为商户资助了今上西北方的战事,从行商到皇商,如今手中霸着好几条官营线,若是能够拉拢对四皇子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
方邱看了看儿子:“你有办法?”
方景存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今晚上就能把事情办成。”
☆、第26章 诡谲
方景存把心里头思量出来的计划说给方邱听,方邱脸色一沉,呵斥道:“胡闹!简直胡闹!”
方景存叹气笑道:“父亲,这事听起来似乎不靠谱,可您想想看。叶榆那小子是叶家的嫡长子,于情于理来说都是叶家以后的家主。从他那下手,可比从叶弘那老狐狸下手简单多了。”
方邱拧眉道:“若是这事传出去……”
方景存气的跺脚道:“我说父亲哎,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我办事,哪里有不牢靠的时候?”
方邱眼一瞪,吹着胡子呵道:“你什么时候办过正经事了?”
方景存上前去讨巧的给方邱捏捏肩头,笑着道:“我这还不是一心为了咱们方家吗,您啊就瞧好吧!”
方邱见儿子嬉皮笑脸的模样,也由得他去了。只是再三叮嘱要小心着些,事情若是出了岔子,丢的可是他方家的脸面。
方景存得了方邱应允,这才退下。
设宴,曲水榭。
方景存指着面前不请自来的人,郑重的叮嘱道:“今个儿可不是凑热闹的好时候,可别给我添了乱子。”
邹晨拎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击在掌心,见方景存指他微微皱了眉头用扇柄向那手指敲去:“得了你,我跟你那可是这么多年的老朋友,你可得体谅体谅我。”
方景存气的抽回手,拂了衣袖:“我说邹大公子,你想玩去别处啊,叶家就算是只是个皇商,那也是今上眼前的红人。他家的儿子你也敢动?”
邹晨倒也不恼,只是安慰方景存道:“啧,你气的是哪门子?我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方景存上下看了眼邹晨,再次道:“别的时候我不管,今个儿人是我的。邹大公子您就高抬贵手,算我求你了,今天别添乱行不?”
邹晨再三发誓保证,自己只是过来喝酒,不会给方景存添麻烦,这才堵住了方景存的唠叨。
叶榆跟叶均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由小厮引着去了曲水榭。水榭之上一路燃着灯笼,星星点点,走在回廊中似行于云雾间。每隔几步便安置一婢子,见叶榆等人来,便福身堪堪行礼。
水榭亭中很是宽敞,中有一青石圆桌,桌上已经是摆满了色香俱全的佳肴和美酒玉樽。
桌前坐着两人,见他们进来,两人均起身相迎。
“总算是过来了,还以为要等你们到明早上呢。”
率先说话的人是方景存,叶榆跟他倒是很熟稔,两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当初两人为了争京都第一舞姬的亲睐,掐的不可开交。最后却是把酒言欢,成了推心置腹的好兄弟。
当然,这推心置腹里面包含了多少水分叶榆就不得而知了。
“让景存兄久等了还请见谅。”叶均笑着应和。
“无碍,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邹晨忙接道,眼神流转在叶家兄弟俩之间,最后堪堪落在叶榆身上。
叶榆看着话说的人,仔细想了想却还是没有想起是在哪里见过,只等着方景存来介绍。
只是方景存还没说话,那边邹晨已经亲切的拉着叶榆入了座。所展现的态度十分和善熟稔,似乎两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叶榆也不推辞便坐了下来。
叶均掩袖轻咳几嗓子,恭恭敬敬的对着邹晨见了礼道:“邹公子竟然也在这,让邹公子久等,实在是我们失礼了。”
叶榆见叶均这般恭敬态度,便递给方景存个询问的眼睛。那边方景存接收到了叶榆的疑惑,这才开口介绍了一番。
这邹晨来头倒是不小,爹是平阳侯,娘是长公主,他是家中最疼爱的小儿子。生的虽一表人才,却也是个实打实的混家子,不过仗着家中门第高,家底又是殷实,身份地位搁那一摆,平日里也没人敢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