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延眸色暗沉,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哑声问:“你撒了两个什么谎?”
阿娇睨他一眼,咯咯轻笑道:“你如今已一清二楚,偏还要来问我,是嫌我还不够丢脸么?只是,只怕还有一件事情,你大约还不知道,说起来,我在这件事上却是对她不起……”
锦延眸色如浓墨如寒潭如坚冰,搁在桌上的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但只盯着她不做声。
阿娇笑出眼泪,顾不上擦,喘着粗气,口中断断续续道:“她生树儿时是难产你是知晓的,只是你怕是不知道,那日你吃醉了酒时,我曾命产婆保小不保大……可惜,终究是她命大,还是活了下来……她虽然活了下来,却毅然决然地弃树儿与你而去,连一丝的犹豫也不曾有,想必是保小不保大的那番话被她听去了,并以为是你的意思……”
阿娇额上渗出大颗汗珠,停下喘息一阵,面色愈加惨白,却依然笑道:“自然,我也不是没错……但一切的根源都在莫松一家,若不是他露面……若不是他露面!因此我才要找人去杀掉他一家!若不是他一家,我怎么会将自己逼到嫉杀亲妹妹的地步?若不是他一家,我自个儿又怎会落到眼下这个地步?!我错就错在那一年,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没有将他一家早些儿杀了——”
锦延面色之白不亚于阿娇,先是无声冷笑许久,又将桌上茶壶茶杯“哗”地一声统统扫落在地,这才起身踉跄离去。阿娇伸手去抓他的衣袖,谁料才一起身,便软软地扑到在地,再也无力站起身,自然也够不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了。
锦延已走得远了,阿娇依旧跪伏于地,哀哀哭求:“我唯一不放心的只有我的树儿,只求你莫要告诉我的树儿……只求你莫要叫我的树儿知晓……”
阿宝烧了两三日,到了第四日上才略略好些,白日里是好了,夜间却总要烧上一小会儿,怕桑果知道了担心,不让她走,便闭口不说。桑果不许她再去竹林里转悠,她只好从早到晚地闷坐,或是看着大文与小武两个上蹿下跳。桑果与许老四两个苦劝她养好身子再上路,她死活不依,守着自己收拾好的包袱,不许人碰,又时时催着桑果也快些儿收拾。
晚间,因桑果这几天连着守在她床头,已是累得够呛,阿宝叫她回去歇息,用了饭,便也早早关门歇息了。睡到下半夜,迷迷糊糊地渴醒,觉得身上微微发烫,想来又到了她夜里惯常发烧的时辰。
她早已习惯,便伸手去摸索睡前备好的茶壶茶杯,茶杯未摸着,却有一只手将她的胳膊接住,重新塞回到被子里,随即有人将她轻轻扶起,拥在怀中,转眼又有一杯温水送至唇边,阿宝闭着眼,张口喝了,喝了几口,又有一粒药丸被放入她口中,药丸气味芬芳,只是有些微微的苦,阿宝皱起眉头,想要将药丸吐出,只是半睡半醒之间,没有什么力气,正巧温水又送到唇边,于是又张口迷迷糊糊地喝了,药丸也随之咽下。
阿宝心里记挂着明日上路一事,怕桑果见她发烧又要死活阻拦,遂强打精神,沙着嗓子,闭着眼睛断断续续地叮嘱她道:“叫你不要来,我早已习惯了,又死不了……你早些儿回去歇着,明日还要早起上路,不管你怎么说,我明日定是要走的……”虽如此交代了桑果一番,却又隐约觉得这人大约不是桑果,因为这人的胸膛宽阔,手掌也比桑果大了许多,兼之这人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儿,与桑果自是大大的不同,但却又极其熟悉,极像从前极为熟悉的某个人。
但阿宝没睡醒时总是迷糊,脑子转不大动,又时隔许久,因此始终想不起来这个有些熟悉的人是谁,但心里却也并不害怕,只觉得莫名心安与怀念,于是重又阖上双目。
那人将她放好,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慢慢将她披散在枕上、因发热出汗黏在额上的发丝一缕一缕地理顺。
阿宝懵懵懂懂、将睡未睡之际,听得那个人在耳边轻叹道:“傻阿宝,傻阿宝……我错了这些年……酿下如此大错……你为何从未与我说起那一年在土地庙中救下那个人……”
阿宝脑中便又模模糊糊地想起从前那一年在土地庙中救下十二郎的事情来。那十二郎,他满面血污,目露凶狠杀意,却又同她说:救命之恩,定当相报;而她随后被爹爹责打,赶走了她的梅子,禁了她许久的足。
这一切,虽然不是因为他,但论起来,却还是因为他。
她从前落难时还时常想起这事,盼着哪一天十二郎能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宝剑出现在她面前,向她伸出双手,来解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惜他久久未至,她渐渐地也就忘记了十二郎其人其事。
至于这几年,更是一次也没有想起过了。
阿宝脑子虽然转不动,但被这人一提,不知为何,那一年的往事忽然间就断断续续地涌上心头,鼻尖也不由得酸了一酸,便有泪水从眼角沁出,随即呓语般地嘟囔道:“那个十二郎,他说话不算话……我明明跟他说了我姓莫的……我从前等他来救我,等了许久……他从未来过,他早已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啦……十二郎他是个骗子……”
她只觉得困得要命,再也无力思索,向里翻了个身,抽了抽鼻子,沉沉睡去了。
阿宝因为生怕自己起得晚会耽误了上路,前一天便叮嘱桑果,叫她务必要早早叫醒自己。谁料今日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桑果却并未来叫醒她。阿宝看看窗外的天色,不由得大惊,慌忙掀了被子起身。
一夜无梦,今儿起身便觉着神清气爽,身子应是好了。
门口有小孩子的嬉笑声,听声音却不是大文与小武的。栖云庵已长久未有香客及生人来了,阿宝不觉诧异,心中又气恼桑果没早早来叫醒自己,怕是她两口子故意不让自己走,于是急忙挽了头发,擦了把脸,趿了鞋子,一手一个拎着她的两个小包袱,气冲冲地开了门出去找桑果兴师问罪。
如今已是初秋时节,天不冷不热。今儿也是风和日丽,门前屋后有鸟儿啾啾,阵阵桂花暗香随山风飘过。
门口一个垂髫女娃儿正在与几个婢女打扮的半大的女孩子嬉笑奔跑。女娃儿大约四、五岁年纪,头上胡乱插着几朵粉色蔷薇花,脸庞圆乎乎的,有个喜人的双下巴,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身穿淡粉小衣衫,此时正在门前的花丛里撒欢儿奔来跑去,仿若一团粉色小云朵。
阿宝趿着鞋子,将包袱放在脚下,单手扶着门,微微笑着,忘了找桑果的事,人已是有些痴了。
那女娃儿奔跑得累了,便到花丛旁的石凳上坐下歇息,立时有人送来手巾擦手,那边又有人端来一盘荔枝。一个婢女擦了擦手,伸手拿起一颗荔枝,才要去剥果皮,那女娃儿忙道:“我不要你剥,我不要你剥。”
那婢女手快,已然剥下一块果皮。女娃儿气嚷道:“我不是说了我自己会剥么?你非要什么事都替我做了!”言罢,伸手将那粒荔枝抢过来,又把那婢女刚刚剥下的一块荔枝皮从盘子里捡起来,贴回到荔枝上去,自己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果皮重新剥下。
阿宝忍俊不禁,“噗嗤”轻声一笑。那女娃儿听见笑声,抬头便瞧见了倚在门框上的阿宝,先是歪着头对阿宝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蹬蹬蹬地跑到庵堂门口的那株老桂花树前。
桂花树下立着一个木簪麻衣的男子。
那男子背对着庵堂,面向山谷,山谷里的微风吹过,吹起他一身广袍宽袖,犹如谪仙即将羽化升天。阳光穿过老桂花树的枝梢之间,洒落在那男子的身上,如同被微风吹动的湖面波纹,让人看得久了,不由得晕眩,直想跳落进去,沉溺其中。
女娃儿指着阿宝,拉拉那个男子的宽袖,问道:“爹爹,那个人是谁呀?”
那男子回过头来,含笑俯身,对那女娃儿说道:“树儿,那个人……她是你的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三更,其中两篇番外==
今天真的要完结了,日子过得好快====
作者桑超额更新,各位亲安利的指标完成了米有哇~~~~
下篇是姜小八的番外《彼时正年少》
快要说再见了,心中好不舍啊,
但是每天发啊刷啊又觉得好浮躁,书啦剧啦都看不下去了,请原谅严重精分的作者桑~~~
可是心底又好期待和各位可爱善良的亲还有重逢之日,如此只得请各位收藏俺的专栏或下篇文啦
(但是不保证能让各位亲满意)~~~~
☆、姜小八番外
那年的上元节,十三岁的阿宝与梅子及莫松三人偷溜出去观灯,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在灯市上才逛了一半,忽听身后有人喊:阿宝,阿宝——”阿宝以为爹爹派人来捉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赵家泽之表兄。
泽之挤上前来,阿宝看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少年郎,当中一个面皮黝黑、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年,看着却面生的很,觑了觑,还是不认得。两下里厮见后,才知道这少年郎是泽之表兄新近交好的浪荡子姜小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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