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华摘下耳环和手镯递给老妇人,“老婆婆,这些你先收下,多少可以卖几两银子,先应急过年。天这么冷,就不要出来拾这些了,我在篱园……”
一阵疾风突然吹过,旷野的树木哗哗直响,雪沫纷落,地上雪片卷起,朝沈荣华和老妇人飞来。老妇人急速转身,提起筐罩住沈荣华,一把镰刀应声而出。
鲜血溅到地上,染红了白雪,热热的浓浓的血腥气随风弥散。
☆、第十二章 机缘
确定周围环境已然安全,自己也没有受伤,沈荣华才慢腾腾地从竹筐里爬出来。浓郁的血腥味刺激得她几欲作呕,她用手帕包雪掩住口鼻,才感觉好些了。
“吓到你了?”老妇人用青布帕子擦去镰刀上了血迹。
“我说不要紧,我不害怕,你信吗?”沈荣华不顾矜持礼数,上下打量着老妇人,满眼探究,确定老妇人对她毫无恶意,她才松了口气。
一位老人大清早出来,只拣了些干蘑菇、干豆角,日子应该过得很清苦,且人老体衰,连提筐的力气都没有。可刚才那一幕那么惊险,难道是她再做梦?沈荣华的思绪似乎被眼前的老妇人控制了,连她的前生今世都短暂遗忘了。
“凤鸣山的锦鸡闻名遐迩,都送给你,作为补偿。”
“锦鸡?”沈荣华顺着血腥气看去,才看到距离她两丈远的小土坡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只五颜六色的锦鸡,多数已尸首分离,死相恐怖凄惨。
凤鸣山的锦鸡肉味鲜美,血、肉、内脏皆可入药,甚为名贵。且锦鸡羽毛华丽,色彩斑斓,常被养在富贵人家的后花园,以作观赏。凤鸣山植被浓密,锦鸡难以捕猎,物以稀为贵,近年来更是稀缺得紧,大有百金难求之势。
这十几只锦鸡别看都是死的,也是横空飞来的一笔大财。老妇人居然不把这笔横财看到眼里,要送给她这个素昧平生的人,想来这人大有来头。回想刚才那惊心的瞬间,她知道这些锦鸡不是老妇人猎来的,可又是谁这么残忍呢?
“我毫毛未伤,无需你补偿,只是……”沈荣华看向锦鸡,面露不忍。
老妇人把镰刀扔进竹筐,会心一笑,捡起她的耳环和手镯,递给她,说:“你是个热心善良的丫头,只是心里藏的事太多,心胸不够开阔。佛祖能观三千大千世界,你能看多少?沈逊把你教养得不错,可惜他教子无方,贻笑大方了。”
沈荣华微微一怔,顾不上接耳环和手镯,赶紧跪倒在地,“臣女参见大长公主,大长公主福寿金安,臣女有眼无珠,冲撞了大长公主,请大长公主赐罪。”
“起来吧!”老妇人冲沈荣华抬了抬手,面露微笑,依旧质朴和蔼。
若不是沈逊常和她说起圣勇大长公主脾气秉性及事迹,沈荣华决不会把眼前朴实无华的老婆婆和在疆场上叱咤风云、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圣勇大长公主联系起来。比起眼前的老人,沈荣华感觉自己枉活了两世,糟蹋了前生。
“多谢大长公主。”沈荣华站起来,想了想说:“其实祖父并不是……”
她很想为祖父分辨几句,可一想到是教子的问题,她又无话可说了。灵源寺里发生的事以及那件事的前因后果,手眼通天的圣勇大长公主能不知道吗?
圣勇大长公主点头一笑,随即抬头轻呵:“出来吧!别藏头掩尾。”
一袭玉影划过树梢,与天地容为一色,已分不出是天上的人,还是地上的雪。
“连成骏参见大长公主。”连成骏几个箭步飞来,躬身跪倒在地。
沈荣华的心咯噔一下,面部发热泛红,她赶紧低下头掩饰,心跳的速度加快了几分。任谁看来,包括她自己,都会认为她此时的反应是少女怀春,可凭心而论,她对连成骏绝无想法,反而是因为他那句“非分之想”而耿耿于怀。
上赶着去做妾,结果被人以极其阴损的手段羞侮并拒绝。即使这不是沈荣华的本意,且她无力反抗,可丢脸的总归是她。面对连成骏,还有精明的圣勇大长公主,她不尴尬才怪。只是她表达尴尬和介怀的方式有些特别,容易让人误解。
“起来,随我上山说话。”圣勇大长公主没理会沈荣华,竟自上山了。
“成骏遵命。”连成骏提起竹筐走了几步,又面无表情回头,冲沈荣华抬了抬下巴,用下巴在她和十几锦鸡之间划出一条线,随后就转身走了。
沈荣华明白连成骏的意思,长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畅快了许多。连成骏没对她避而远之,说明他是明辨是非之人,已在她和沈家之间划出了界限。
虫七快步跑过来,边大口喘气,边向沈荣华挤眉弄眼,又献宝一样说:“我家公子好不容易猎到这些锦鸡,全送给你,好好补补,长得跟豆芽似的。”
“多谢。”沈荣华不想多说,看也没看那些锦鸡,转身快步离开。
走在回去的路上,沈荣华脚步轻快,眼眸清亮,好像卸掉了背负多年的包袱一样。圣勇大长公主是在世人眼里是传奇般的人物,能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遇上,是机缘。短短几句话如同醍醐灌顶,令她的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
“二姑娘,可找到你了。”一个婆子迎着沈荣华跑过来,扶住她的手臂,“雁鸣和鹂语到处找你,周嬷嬷都急哭了,二老爷要打奴才们呢。”
“二老爷来了?”沈荣华很吃惊,津州和篱园相跟三四十里,不算远,可天寒地冻的,沈恺昨天才回去,今天怎么又来了?估计没什么没好事。
“大老爷也来了,二姑娘快些走吧!”
沈荣华紧紧皱眉,听说沈恺来了,她猜测没什么好事。又听说沈慷来了,那她就确定没有好事了。栽了那么大的跟斗,难道沈慷还想招补招补?没摔怕?
“大老爷和二老爷为什么事而来?”
“奴婢不知道,只是……”婆子指了指篱园,扶着沈荣华加快了脚步。
看到篱园门口一侧放着十几只锦鸡,沈慷和沈恺正和几个下人围观议论,沈荣华紧紧皱眉。连成骏的随从侍卫腿真快,他们的好心恐怕要给她惹麻烦了。
“二丫头,你何时见过圣勇大长公主?如何得了她的青眼?是你祖父在时带你拜见过她吗?”没等沈荣华到篱园门口,沈慷就匆匆迎上来,满脸欣喜,边冲揽月庵的方向抱拳边高声询问,好像在宣扬荣光万丈的事情。
“是呀是呀!”沈恺也跟上来附和,“这些锦鸡是大长公主点名赏给你的。”
“仰仗家族庇佑,有赖祖父清名,也是荣华的福泽。”沈荣华表现得受宠若惊,以万分激动的语气说了几句套话,见沈慷和沈恺没怀疑,才放下心。接着她又规规矩矩给他们行了礼,直接往篱园里面走,沈慷和沈恺也跟过来了。
见沈慷和沈恺万分激动,沈荣华也粉面飞红,她赶紧抚额掩住。她并不是因为自己唱了不着边际的高调而羞愧,而是因为连成骏虑事周全,她有点小感动。
☆、第十三章 戏耍
“姑娘可算是回来了。”周嬷嬷急慌慌上前揽住沈荣华,红肿的眼睛里流露出欣喜,好像失而复得一般,“姑娘一大早起来去哪了?老奴……”
雁鸣和鹂语正在雪地里跪着,看到沈荣华回来,也不敢起来,都哭出了声。
“是呀是呀!”沈恺又来附和,“你去哪儿了?让大家都担着心。”
沈荣华给周嬷嬷擦去泪水,又亲自扶起雁鸣连带鹂语,才转身说:“二老爷无需担心,我去和大长公主说话了,也不是她召见我,是我出去散步恰巧碰上了。”
这样说好像她和圣勇大长公主早就熟识一样,其实这不过是她抛出的一块砖,能不能引出玉,她不确定,即使引出瓦砾,她也不埋怨。
“都谈了些什么?”沈慷面露急切,“你快说呀!都谈了些什么?”
“姑娘,快到屋里暖和暖和,雁鸣,去给姑娘煮碗姜糖水。”周嬷嬷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忙拉沈荣华进了屋,怕冻坏了她,沈慷等人也跟进去了。
看到沈慷那副贪慕权势的嘴脸,沈荣华五脏六腑都泛出恶心,半句话都不想跟他说。祖父一生高风亮节,世人称道,可惜沈慷这个嫡长子一点也不象他。前世,沈慷也费尽心思钻营,沈荣华死的时候,他刚升为正三品太常寺卿。虽说年纪还不大,品阶也不低,可入阁毫无希望,离他超越父辈的梦想确实太遥远。
“也没说什么。”沈荣华本想拿大长公主做挡箭牌,随口应付沈慷几句,又怕他没完没了、问东问西,只好把沈逊搬出来,“主要说了祖父生前的逸事。”
沈慷听到沈荣华的回答,脸色变了变,压住满心好奇,没再追问,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试探着问:“你没跟大长公主说说你和连四公子的事?”
“我和连四公子有什么事?”沈荣华面露不屑,高声反问。她原以为沈慷会把这件事压下去,就此不再提,没想到沈慷倒急于扯掉那块遮羞布了。
“有什么事?你病糊涂了吗?还是跟我装糊涂?”沈慷刚坐下,又腾得一下站起来,脸色极为难看,“老二,看你养的好女儿,你问她眼里还有没有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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