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
谦王见他突然满脸惆怅,稍想了想也只认为他在忧心子嗣,说起来,赵家男儿在子嗣上确是有些艰难,他如今已近知天命之年,可膝下至今无子。
微微叹了口气,他无声地拍了拍赵弘佑的肩膀以示安慰。
屋内好一阵沉默,良久,谦王才听到身旁响起含有迷茫无措的声音,“皇伯父,您说,要怎样,才能把不小心弄丢了的东西找回来?”
谦王一怔,细看后发现一向从容淡薄的侄儿,竟是一副迷失了方向的无措孩童模样,心中顿时一惊,“你这是丢失了什么东西?”
“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是侄儿一直渴求却又糊里糊涂弄丢了的……”说到此处,赵弘佑不禁神色黯然。
“一直渴求又弄丢了的?”谦王有些糊涂了,会弄丢,那便是已拥有的,既拥有了又怎还会一直渴求?反之亦然。
定定地望了黯然神伤的赵弘佑片刻,不知怎的忆及上一回他带着愉昭仪到大明山时,与自己说过的那番话,顿时了然。
这分明是一副为情所困的模样!
浓眉微微挑了挑,他的预感果然成真了,这小子真的会在情之一字上栽个跟斗。
唇边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难得见他如此模样,不多看几眼实在太亏了!
“嗯,皇伯父,您说,我到底应该怎样做?怎样才能把她找回来?”赵弘佑对上他的视线,轻声问。
“这值什么,你乃一国之君,什么东西没有?丢了便丢了,再找别的不就行了?”谦王扬眉故作不以为然地道。
“不,不行,别的无法代替,我、我只要她……”赵弘佑下意识便反对,说到后面,声音渐细,终是苦笑地微低下头去。
谦王愣了片刻,本想着再逗弄他几句,可见他如此颓然落寞的模样,心中一软,忍不住放柔语气问,“非她不可?”
“非她不可!”
“确定了?”
“确定了!”
“不再认为她不适宜当皇后了?”谦王微微一笑。
赵弘佑猛地抬头,吃惊地望着他,却见对方捊着胡须冲自己笑得意味深长。
脸,不自觉地红了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小小声地问,“您、您都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这傻小子明明情根深种却不自知?知道你这傻小子迟早会因为这不自知吃苦头?”谦王一本正经地反问。
赵弘佑嘴巴张了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泄气地垮下肩膀。
“皇伯父知道你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头,死了的燕伯成也好,活着的燕尚江、徐良庆,甚至夏博文也罢,哪一个又是简单的?你能有如今这般境况,必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只是,世间万物并不是样样要凭其厉害得失才能确定要或不要,人的感情便是如此。喜欢便喜欢了,既然喜欢,那便是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捧到她面前,不忍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让她堂堂正正地陪在身侧。高处不胜寒,难得有温暖,为何不抓牢,让这温暖一直为你驱赶寒意,嗯?”
谦王慈爱地拍拍他的手,柔声安慰。
赵弘佑怔怔地望着他,见他冲自己鼓励地微笑点头,心中一暖。
是啊,他就是习惯了做每一件事都细细分析利弊,分析得失,哪怕当初他明白自己对小狐狸的不同,可依然改不了这一点。
论身世,论手段,她确是不适宜母仪天下,宫中嫔妃个个出身官宦大家,身为他的皇后,在出身上若是被压一头,只怕行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后宫是非从来不断,阴谋陷害层出不穷,他的小狐狸纯真娇憨,又怎敌得过那些心狠手辣之辈!
他的小狐狸,只适宜被他疼着宠着,好好地呵护娇养着。
可是,对她的爱来势汹汹,他无力抵挡,也不愿抵挡,他为着这江山,为着这皇位精心算计,步步筹谋,以致于不知何时连她的爱都弄丢了。
他谨慎规矩压抑了二十余年,如今,却想着凭自己的心意任性一回,去争取挽留此生唯一的一抹温暖。
见他想明白,谦王捊须微笑点头,心中却也有几分唏嘘,若是他再早些想明白,当年与妻子便也能少走弯路,也不至于让她伤心难过那般久。
世人只道谦王待妻情深意重,却不知他也曾犯过混,也曾伤害过她。所幸一切尚来得及挽回,也不至于让他悔恨一生。
他望了望一脸坚定的赵弘佑,轻叹一声,拍拍他的肩膀道,“去吧,顺着你的心意去做,莫让自己留有遗憾,若能得一世的温暖,放下身段与骄傲又算得了什么!”
“皇伯父……”赵弘佑感激地对上他的目光,可终是抵挡不住心中那股激动,磨了磨手掌,期期艾艾地道,“那、那我便去了?”
“去吧,皇伯父也该去接你皇伯母了!”谦王朗声一笑,拍拍衣袍起身,望着冲自己胡乱行了礼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的侄儿,轻笑一声便也跟着出门离去……
☆、121
离怡祥宫越近,赵弘佑的脚步反而越发的慢了,到后面干脆便停了下来,遥望着巍峨的宫殿出神。
那日他想必是吓坏她了,她哭得那么伤心,任他怎么哄也不理会,那一声声的‘不好’犹在耳畔,心也还是闷闷的痛。这段日子以来他冲她发了这么多回脾气,以致本在他面前最是没规没矩的小狐狸,如今倒规规矩矩起来,轻易不肯多说一句。
油然而生的沮丧感弥漫体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暗暗鼓励自己,他的小狐狸是那样心肠柔软的小姑娘,当初既然能喜欢上自己,虽不知因何原因断了这喜欢,但她心中必定还是会隐藏着或多或少的情意的,只要他好好待她,总有一日那个爱他的小狐狸会回来的。
抬手轻轻覆在心口处,感觉那处小小的物件,那是被他珍而重之地藏着的那个荷包,那个小狐狸为他所做的未完成又弃了的荷包。
他把它藏在心口的位置,时时提醒着自己曾经错过了什么……
细细的脚步声伴着打帘的声音传进来,苏沁琬头也不抬地吩咐,“再研些墨,想是不够了。”话音落下没多久,身侧便已站了一个人,顺从地为她研起墨来。
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趁机溜进来的清风吹动屋里的纱帘子,带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声。
屋内正中央的长书案上,苏沁琬正弯着腰提笔作画,落下最后一笔后,她满意地抿抿嘴,有些小得意地问身边人,“芷婵,可觉得我这画进步了……”
话音未落,却是对上一张带笑的清俊脸庞,唇边尚未来得及完全绽放的笑容一下便僵住了。
赵弘佑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可脸上笑意不改,凑过去在她唇边落下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一边手包着她仍提着笔的小手,感觉那本柔软的娇躯立即变得僵硬无比,他强压下心中苦涩,另一边手轻轻环住她的腰肢,若无其事地柔声道,“总体来说确是长进了不少,只是有些地方却是要再多练练!”
苏沁琬愣愣地望着他,眼前的男子笑容清浅,却又蕴着显而易见的温柔怜爱,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自那日之后,她便如小乌龟一般将自己缩进了龟壳里,不愿再去想他那番举动的缘由,只因这段日子以来,他带给自己太多的突然,太多的意想不到,她好像已经找不准与他相处的方式了。
都说女子善变,要她来说,男子善变起来,比女子可厉害多了!
见她傻乎乎地望着自己,赵弘佑心里又酸又难过,可却依旧扬着笑容,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认认真真地教她如何画她所不擅长的虫鸟。
被搂住的那一刻,她的身子仍是有些僵硬,可那轻柔的力度,以及耳边那低沉温柔的嗓音,让她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偶尔间不经意地侧头,却发现对方脸上那掩不住的柔情怜惜,如水般倾泄而出……她眨巴眨巴眼睛,嫣红的唇瓣渐渐抿了起来。
这一回,又是怎么回事?
灼热的视线紧紧锁着脸宠,赵弘佑又哪会不察觉,可他也只能当无知无觉,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教学上去,只不过,紧紧包着苏沁琬那柔软小手的大掌,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松开了笔,回过身来紧紧搂着身侧的女子,只一会又生怕会勒得她不舒服一般,力度渐又减弱了些许。
“小狐狸,小狐狸,小狐狸……”一声声缠绵入骨的轻唤,带着他最深切的爱怜。
在腰肢被力度紧紧箍上的那一瞬间,苏沁琬便又僵了身子,整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可随着那力度渐弱,她才不由自主地轻吁了口气,待那声声缠绵的呼唤化在耳畔,她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的空白,整个人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怔怔地任由他搂着自己。
那呼唤,像是要透过她的耳朵传入她心中一般,带来丝丝缕缕酸酸的感觉,她眨眨眼睛,便见赵弘佑松开了搂着自己的臂膀,微一弯腰,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凌空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搂上他的脖颈,得来了对方一个极度欢喜的笑容。
几缕阳光从她身后照来,映到抱着她的人身上,愈发显得那笑容灿烂非常,恍得她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