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佑脸上笑容不改,可却是笑不及眼底,探出手去拉着她在身侧坐下,听着她一如往日那般叽叽咕咕地说着些闲话,心中却更感悲凉。
他连忙端过一旁放着的茶盏,借着饮茶的时候微微低下头掩饰眼中苦涩,以及嘲讽。
如银盘般的明月悬挂夜空,清澈见底的怡祥宫翠月湖在夜风的轻拂下,泛起粼粼波光,远远望去,像是天上明月洒下的一层银星,岸边轻垂着的杨柳在月光中随风摇曳,发出一阵‘沙沙’的清响。
月色迷离惹人醉,不及人间情……
怡祥宫正殿的寝房内,苏沁琬如丝的长发洒了满枕,脸颊上那醉人的红晕如三月怒放的桃花,又似留恋日色的晚霞,一双美目上泛着点点水汽,沾湿了如蝶翼般浓长的眼睫。她紧紧攀附着身上的壮实躯体,任由他带领着自己起伏沉浮。
赵弘佑俊朗如玉的脸庞亦泛起了红潮,一层层的薄汗布遍身上,目光仅仅锁着身下的女子,那媚意天成的妩媚,诱惑至极,美得让他几乎忘了呼吸。
眼神愈发的暗沉幽深,他伏下身子,对准那红润亮泽的丹唇狠狠地亲下去,直堵得苏沁琬呼吸不继,在他身上扭动挣扎不止,以图夺回呼吸。
他突然松开了她,未等她透过气来,那一阵狂猛的浪潮汹涌袭来,让她脑中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
不等她平息下来,赵弘佑伸出手去极尽温柔缠绵的拨开她的长发,看着她被春.色晕染的双颊,水气迷离的眼眸,浑身散发着迷朦诱人的风情,眼神复杂难辩,片刻之后又再回复清明,声音犹带着几分纵情后的沙哑。
“小狐狸进宫这般久,对将来的日子可有什么打算?”
正拼命喘着气的苏沁琬听他如此一问,不解地侧头看他,极为意外他在这样的情况下问自己这个问题。只是,仍未平复下来的她,根本无法思考对方这话的用意,只能轻.喘着老老实实地答道,“臣妾并无什么了不得的打算,唯愿今后能在宫中平安终老。”
赵弘佑蓦地轻笑出声,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暖暖滑滑的脸蛋,嗓音极轻极柔,“仅是平安终老?不用风风光光?嗯?毕竟,朕可是你此生唯一的依靠,是你荣辱所依。”
苏沁琬有几分迷茫地望向他,却在察觉对方眼中那股凉意后一个激零,张张嘴欲说些话来缓和渐渐僵起来的气氛,可一时半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赵弘佑却不理会她,依然温柔缠绵地在她脸上摩挲,那带着几分薄茧的大手,从她脸蛋上一直游移到她的脖颈,最后停在了那处,偶或来回轻抚,似是含着无限的爱怜,却让苏沁琬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寒意。
这股寒意来势汹汹,迅速将她身上的热度驱散,也让她的神智回复清明。
脑子飞速运转,不过一会便明白对方那‘风风光光’四个字从何而来,想是白日里听到了她与淳芊的对话。理智上她清楚应该寻个解释得过去的理由,将身旁这明显不对劲之人安抚下来。可是,她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那番话是发自她内心深处,她根本无从辩驳。
眼前之人是她要不起,也不能要的,她已经在上面吃过了苦头,又怎会再允许自己欠缺‘自知之明’。可娘亲临终前的殷殷嘱咐犹在耳边,她无论如何得好好地活下去,不只是为了过世的娘亲,也是为了那些真正关心爱护她的人,更是为了她自己,她想好好地活着,活着感受每一日的日出日落。
生命如此美好,她想好好珍惜……
所以,哪怕身边这人无心无情,将她那点情思爱恋打击得彻底,可她依然不会将他往外推,依然会以最好的自己去挽留住他的脚步,因为,她的未来系在他的身上。
见她一言不发,赵弘佑心中寒意更浓。
沉默代表着什么?代表着她那番话并不是戏言,而是真真切切的心中话。
他也知道,在宫中的女子,温柔小意也好,端庄大度也罢,绝不会是单纯想要讨他的欢心,总是会想着从他身上讨些好处,比如保家族荣耀,让自己一生尊荣。
这些他都明白,也从不在意。可是,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容忍他放在心坎上的女子,也如旁人那般看待他!
他付出了真心,绝不会容许自己收获的是假意!
“怎么不说话?嗯?小狐狸,告诉朕。”低柔的呢喃化在苏沁琬耳畔,让她不自觉地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这样的赵弘佑,实在让她打心底害怕。
哪怕他朝她发怒,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惧意,可他以这种无限温柔的语气说着那样的话,却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赵弘佑自是感觉到她的异样,方才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如今却颤抖着要从他身边逃离,就连眼神也不敢落到他的身上。
无尽的苦痛与失望铺天盖地而来,尖锐的刺刀一下又一下地往他心上插,直插得他忍不住收回了禁着苏沁琬的双臂,大掌按着胸口处,像是要将那股痛意压下去一般。
苏沁琬本想着趁机逃离他身侧,可不经意间看到他的异样——清俊的脸庞上再无血色,额上大滴大滴地滚着汗珠,身子微微地躬着,大掌按在胸口,似是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皇上,你怎么……”
“滚!”
她惊得更也顾不得害怕,顺手扯过一旁的外衫披到身上,就要伸手去扶他,却被他用力拂开,紧伴着的是一声怒吼,仿佛她是什么瘟疫一般。
苏沁琬一下便僵在当场,那包含嫌弃与愤怒的‘滚’像是一把重锤,重重地击在她心上。
她紧紧咬着唇瓣,脸上青红交加,双手死死地攥着,却是再不敢上前,眼睁睁地看着赵弘佑自顾自地清理自身,再穿好衣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芷婵轻细试探的声音,“……娘娘,奴婢让人准备了热水,可要抬进去?”
苏沁琬苦笑地重重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将心中的异样压下去,扬声回道,“抬进来吧!”
温热的水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身上的酸痛好像也缓了几分,她微仰着头靠在澡盆上,心里竟是一片平静,仿佛方才那番突变从不曾发生过一般。
其实,她也清楚,今晚这出只怕难善了,至于皇上发怒的原因她也不愿去想,努力将脑子放空,全身心地松懈下来。
反正主动权从来不在她手上,再多想也无用,她自问自己虽不如燕徐二妃那般能为皇上分忧,但也并不曾做过有违妇德,有违宫规之事。
应该没有吧?
另一边,赵弘佑面无表情地出了房门,大步直往怡祥宫门而去,守在外头的郭富贵见他居然要离开,心中甚为诧异,也来不及多想,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离宫门不到一丈远,赵弘佑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高挂的明月,凉凉的月光一如他的心境。良久,他阖着眼眸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上的寒意也渐渐收敛,终是低低地道了句,“走吧!”
郭富贵应了一声,紧跟着他的步伐出了宫门,一路往龙乾宫而去。
月光洒了满地,凉风阵阵轻拂而过,赵弘佑目不斜视,步伐沉稳,脸上却极快地闪过一丝嘲讽。
在那样的境地,他居然还顾及着她,还要将怒气压下才出怡祥宫门,生怕旁人以为她触怒了自己,从而为她惹来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不经意间,白日里听到的那番话又在脑中闪现,他神色一冷,死死地攥紧拳头。
这样热脸贴冷屁股之事,他只做这一回,从今往后再不管她,她不是要与宫中其他女子一样么?既然一样,那他自当一视同仁!
☆、110
“此人在任期间中饱私囊,纵容子侄豪取强夺,残害百姓,官商勾结与民争利,分明是国之蠹虫,你竟然也敢评得一个‘优’?真当朕是那糊涂昏君,任由你们蒙骗不成?传朕旨意,即日起革除吏部尚书王培晋一切职务,交由大理寺审理!”赵弘佑愤怒地将手中的官员考评册子掷向跪在案前的吏部尚书头上。
身材臃肿的吏部尚书吓得直哆嗦,一听要被革职,也不顾额上那阵痛楚,连忙磕头求饶,可殿内那些侍卫又哪还会让他碍着皇上的眼,直接将他的顶戴夺去,用力将他拖了下去。
直到殿内又陷入了一片安静当中,赵弘佑才揉揉额角,疲累地靠在椅背上
始终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凌渊见状,上前一步轻声道,“国之蠹虫需要除,可皇上也得保重龙体,臣听闻皇上已经接连数日歇息不到三个时辰,长此以往又怎吃得消!”
赵弘佑朝他微微一笑,摆摆手道,“不妨事,朕有分寸,如今便按早前的计划,让燕尚江心中属意的那人接任王培晋职位,你私下叮嘱吏部侍郎,若非极其要紧之事,让他莫要逆了新任的吏部尚书。”
“臣明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徐良庆的人被扯下了吏部尚书这一要紧职位,接任的又是燕国公府那边的人,以燕尚江的性子,定是会趁机往重要之处安插自己的人,而徐良庆那老狐狸又怎可能会让他得逞,两方人相争,得利的只会是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