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话,楼逆长吁一口气,他扯了扯嘴角,看着凤酌就笑了,“师父以为,弟子真是想坐那个位置,所以才在京城之中捣鼓出这般多的是非?”
不等凤酌回答,他继续又道,“也怪弟子从未跟师父提过,弟子从始至终,就不曾有觊觎,纵然偶有想法,那也不过是随意想想罢了,弟子虽心智手段都不缺,可从来就不是圣人君子,造福天下的事,弟子这样的小人可干不出来,指不定一坐上去,就会留下暴君之名。”
说到这,他就想起从前嫿峥对他的畏惧来,也模模糊糊的说过,他为九五之尊后,确实杀了不少的人,端是狠厉的很。
他相信,自己一定会那么做的,可而今,他瞧着眼前的人,哪里肯再让自个受累,劳心劳力守了江山后,还要被后人唾骂,这样吃亏的事,他才不干。
他缓了缓,身上的伤处开始疼起来,“况,母妃早年教导过弟子,言,男子三妻四妾,不过是为自个风流找的借口,真正的鹣鲽情深,当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弟子在母妃病榻前,起过誓的,这辈子,都只会执一人手,与一人终老,若违誓,会得非所愿,愿而不得,心无所依,孤独终老。”夹每坑弟。
“弟子若当了圣人,三宫六院,又如何对得起母妃的期望,故而弟子做那么多,从来都不是为了夺嫡之位。”
他含笑说完,见着凤酌怔忡的神色,便笑出声来,“母妃是个很……特立独行的女子。”
“盖因弟子觉得当年母妃逃离皇宫和京城之事,十分蹊跷,且这么多年,不断有死士追杀,是这背后之人不想弟子活命,弟子唯有将之挖掘出来,故而难免惹来夺嫡的嫌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额头的冷汗随之滑落下来,衬着苍白到透明的面色,叫人十分不忍。
凤酌抿唇沉默了瞬,她心里乱糟糟的,见楼逆受不住疼,抬脚就想上前,好不容易,她暗自咬了咬唇尖,才止住这冲动。
所思无果,她伸手揉了揉眉心,转而眼不见为净,丢下一句,“你好生养着。”
话音未完,在楼逆还没反应过来的当,人就已经出了寝宫。
楼逆眸色暗了暗,心知不能将人给逼迫紧了,可心里还是不太舒坦,走到今日这地步,却半点都不后悔。
他屈指轻敲檀香木床沿,勾起嘴角,盯着天青色斜纹纱帐,近乎呢喃的道了句,“母妃,阿酌多傲娇呢,兵法三十六计,当用到欲擒故纵……”
“傲娇”这词,还是他从那本蓝绸封皮的册子上看来的,不过,若让苏婉筝晓得,他将她教他的诡诈兵法用在好逑淑女上,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凤酌出了寝宫,并未走远,她纵身一跃,就落在楼逆那殿的屋顶上,她说是那么说的,可到底是不放心,也担心真有人再次来刺杀,故而想着往后每晚都来守着。
她坐在屋顶上,瞧着清辉明月,心头满是茫然。
破碎的银光摇曳不定,她背后的身影被斜斜拉长,青丝如瀑,越发显得她背影单薄而孤寂。
她想着和楼逆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胸腔之中有曾经的美好,又有一丝酸涩,顿让她手脚无措起来。
她眨了眨眼,准备着日后真要与徒弟疏远一些,且以徒弟的皮相,自然有诸多的女子会心仪,兴许他见的多了,便能渐渐忘了她。
然,这想法才冒出,她便觉心里更加难受的慌,那种密密实实的窒息感,就像是溺水之人一般。
凤酌揉了揉眼,将多余的心绪按下,她抱着双膝,将头靠在上面,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唯清冷月光相伴,夜风吹拂,就成一幅静默不动的浅淡水墨画。
玄一隐在不远处的厚重暗影之中,他擅斥候,隐藏形迹更是在十六卫中出类拔萃,他看来凤酌一眼,小心翼翼退却开,后到寝宫之中,与楼逆细细回禀。
楼逆点头,挥手示意退下,待整个寝宫之中又余他一人后,他睁眼看着头顶,那目光深邃如墨,仿佛透过了瓦片,亲眼见着了凤酌一般。
一夜无话,金乌东跃,日光洒落,遍地金黄。
凤酌悄无声息地离了端王府,她回到端木府,才进小院,就见身着松柏翠斜纹圆领宽袖的凤缺负手而立。
有晨风掀起他的袍摆一角,带出清隽出尘来,仿若他踏辰光而来,不染尘埃。
“你去端王府了?”出奇的,凤缺竟当先开口,他口吻冷淡,一如往常。
凤酌点点头,一夜未曾合眼,眼下有青影,看着很是疲惫,“是,听闻止戈身受重伤,三儿……于心难安。”
凤酌直直地看着她,从他那张鲜少有表情得脸上根本看不出多余情绪,“现在,可又心安?”
这话凤酌答不上来,她这人,平生从不说谎,也说不出,实话又难开口,故而不晓得要如何作响。
“既看与不看,皆是难安,你又何必多此一举。”良久,凤缺幽幽开口。
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拇指相互摩挲,心里带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心思,又开口,“他是权贵,眼下又大出风头,已成众矢之的,你出入端王府,总归不合适。”
“三儿晓得。”凤酌半垂眼眸,她盯着自己的绣鞋尖,好一会才道,“长老可方便,三儿有话需长老指点迷津。”
凤缺点点头,当先一步进了花厅,早好长时间就回来的赤碧,赶紧端上茶水,识趣的退下,瞧着自家姑娘一身露水,又忙着要热水去了。
凤酌与凤缺安坐花厅,彼此都端着盏茶,直到手边的茶盏透出凉意来,凤酌才低着声音道,“长老,止戈他……”
“他言心悦我,还道此生非我不娶!”
160、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很多年后,凤缺都还记得那日的情形。
金黄暖人的辰光中,十五岁的姑娘说自个的悦己者,非但没有像寻常姑娘那样娇羞难当。反而紧紧皱眉。
她的眼下有青影,浅淡晶莹的琉璃眼瞳沉静下来,就如纯澈溪水被沾染上了墨色,深深浅浅,明明灭灭,叫人再看不清。
连带睫毛沾染的露水,悬而未落,倒像是她的眼泪,冰冷透骨,灼热烫肤。叫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他张了张唇,再无法保持心湖淡然,当最深处的那根弦被狠狠地拨动,他就晓得,此生再无法安宁。
出于不知名的晦暗心思,他想劝慰凤酌远离楼逆,最好再不相见,如此,在这偌大如泥潭的京城之中,唯有他才能带给她旧日的安宁。
然而,他喉结一动,却清晰地听到自己在说。“他待你如此,你可也是……同样?”
凤酌抠着手里青瓷茶盏的翠色花纹,十分茫然的回答道,“……我不知道……”
“我不懂男女之情,不晓得那该是怎样一种心思,我只是……”她顿了顿,用力捧着茶盏,似乎那样就能凭空生出力气来,“有些舍不得离开徒弟。会觉得十分难受,长老,这可就是心悦慕艾之意?”
“不!”
凤缺回过神来之际,他已经想也不想的就如此否定道,尔后,他难得皱眉,似乎惊讶与自己的回答,又似乎在斟酌着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为男女之情,痴男烈女,缠绵悱恻,天崩地裂。也算轰轰烈烈的风花雪月,亦或……”
说到这,他转眼看着凤酌,寒目冷然又清贵,他说着红尘俗世,却气度高雅如仙,“相爱无缘,彼此各自天涯海角,就此相忘江湖,那也是男女之情。”
凤酌怔住,她想了想自己和徒弟,都不在以上三种之列,于是越发的不明白,“如此,三儿与止戈,那又算什么?”
听闻这话,凤缺敛着眉目,他转动指间的茶盏盖,甩出一圈的茶沫子,“楼逆于你,那是痴儿,你之于他,我不知。”
凤酌沉默不言。
好半天,就又听凤缺说,“既是不知,就先不想,冷静时日再做打算,若还是无从得知,不如摆出严师姿态,与楼逆平常处之,他日,总算明了。”
凤酌只得点头,她不是喜多想的性子,近日想的太多,已让她耐心耗尽,很是暴躁,不过一应都抑制着罢了。夹每低亡。
言尽于此,凤缺放下茶盏,轻描淡写的道,“你日前送回来的玉脉消息,端木锐已差人前去查探,如无意外,最近几日就会有采石师过去,有这条玉脉,便足以让上端木打压下端木一头,若是谋划的好,在明年上贡时节,便能将现在的家主赶下那位置,让端木锐掌控端木家。”
说到这,凤缺缓缓起身,他屈指弹了弹袍摆,“而端木锐,少了安城凤家,便一事无成,故而与傀儡无异。”
早前,凤酌就晓得此举是楼逆与凤缺一同算计的结果,然而真到这步,她一想上端木成为安城凤家或者说是凤缺手中傀儡的结果,竟觉心凉不已。
不过,生存与世,便是如此尔虞我诈,凤酌也不会觉得楼逆与凤缺心狠手辣,世道就是这般,如若不然,最后被践踏的,将是他们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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