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地真是快”,岳筝一步上前,摸了摸一匹榴红印花布,丝毫不吝啬赞扬道。
种举想到这些也是自豪爽快,答道:“人手足,各种器械都很齐全,所以才能染这么多。不过为了保证质量,也不算太快。”
“嗯”,岳筝转头,说道:“这样就好,染地不像样子了可不行。”
种举应是。
小曲儿也是满脸惊讶的样子,左右摸摸,这时抬头问道:“娘亲,这都是咱们的吗?”
“是啊,都是曲儿的。”岳筝笑道。
“我要这么多布又没用。”曲儿却突然兴致缺缺道。
“小少爷,这些都是卖的。”姜亮说道。
“卖?”曲儿反问。
“买卖”,容成独抬手勾了勾布料边处,以这种布料来说,染成这样算是可以,他也没必要求全责备,同时不甚在意地说着:“就是生意,以后我找人教你。”
“我不学”,曲儿不喜皱眉,大声道:“我才不要做生意人。”
容成独清冷的眸光中有着点笑意。
听此,岳筝心中不舒服,换了一种说法对儿子道:“到时娘会找人帮你管的。”
曲儿心中不耐,还是点了点头。
他才不稀罕这些东西。
看到这边布匹充足,完全可以一过十五就开张,与姜亮、种举交代过,没有多待他们就回去了。
出门的时候,想起了工人工钱问题,岳筝不免又停住问了问。
听了姜亮报出的数目,一个月五钱银子,她虽觉得少,还是点了点头。绣庄初五开门,虽然已经开始有进账,但之前的五千两已经花的差不多了,现在手头上也不过八百多两。
但岳筝还是决定,这些布匹一开始出销就给来做工的人涨工钱,毕竟染坊里面的活不轻。因此便说道:“行,你回去告诉他们,好好做活,下一个月就涨工钱。”
姜亮听了,笑着道:“我替那帮小子谢谢奶奶了。”
主家就是这点好,虽然不少都是卖身奴,但还是有工钱可拿。
“每日饭食不可吝啬”,容成独在旁边说道。
岳筝正想说呢,这时候被他先说出来,不禁好笑地看向他,反应过来之前,笑话已经出口:“您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人都能想到这点,他们还用嘱咐吗?”
种举和姜亮听了同时低头,抬手擦汗。只听得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道:“我食不食人间烟火,筝筝该最清楚。”
筝筝……啊。岳夫人名讳筝,种举突然想到。
两位主子感情这么好,当着这么多人,就这么……而他们作为岳夫人家仆,待日后定是水涨船高铁板钉钉啊。
看到那时谁还笑他甘入贱籍,是个十足的傻货。他们将会明白,他种举,种鹏飞是多么高瞻远瞩。
岳筝却听见他在外面这样叫他有些不习惯,忙道:“走了。”
金鳞前面开路。
恰在这时一个提蓝堕髻的妇女走了进来,见到他们怔了怔,问:“你们什么人?”
咋能随便放人进来?妇女随即就看向自家的,大嗓门道:“你咋随便什么人都让往里进,心眼又缺两个啊?”
种夫人火气这样大,一是因为刚刚过来的路上听到有人笑她老公缺心眼,把一家都卖了,二是实在稀罕这些花布。
种举一听,连忙上前拽住婆娘,狂使眼色,一边对岳筝这边道:“夫人公子,家里的没见过世面,不懂事,但是没啥歪意思。”
岳筝看着这对老夫妻,感觉很好,便笑道:“没事,种夫人也是关心染坊。种先生,姜叔忙去吧,我们这就走。”
小曲儿这时已经追着金鳞去坐车了。
种夫人看到老公的颜色,又看到这两人的衣衫,特别是那公子不显自露的贵气,心中哪能不明白。
当下大气也不敢出了,金川王在她概念里,跟皇帝差不多。
直到听到外面车声辘辘,种夫人才抬起头来,问自家的:“真是王爷啊?”王爷两个字说的特别轻,不敢说一样。
“可不就是”,种举说道:“下次说话前先看看人,别毛毛糙糙的。”
“那旁边的是……”种夫人自动忽略自家的教训,又说道。
“是”。种举应道,然后提步便走。自家夫人还不知道,一说就停不了。
“那你不叫个人回家喊我,我也好过来陪陪。”后面种夫人道。
“赔!你赔的起吗?”咋咋呼呼的不可思议的声音在街面上响起。
梅培有些局促的站在这个小贩跟前,泛白的暗青官服,还有袖口因摩擦破损的白丝,都让他显得土。
对就是土,就算是个官,也是个土官。怎么这样的人也能当上官,走过看上一眼的人都这么想。
其实梅培在他们那地方,是很爽朗大方的。但是到了这里,繁华的金川,一年多的海上生活,突然的瓷瓶碎裂的声音让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灰麻布衣的小贩这时已经嚷嚷开了,“我这可是官窑出的上好白瓷,没有百八十两拿不下来的。你瞧瞧你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你还好意思说赔,你赔的起吗?”
这一声嚷嚷,边上已经有几个人聚拢来。
“那你说怎么办?”梅培很快找回状态,坦然地看着他坦然地问道。
“怎么办?”小贩看着眼前这人的穷酸样,气恨不已,多好的一桩生意,让这小子给坏了。刚刚过去的那两个,明显地是兜里有钱的富商。
而这个人一副穷酸相,就他那官服,他都直接忽视了。要不然也不敢惹呀。看这人身高体瘦的,又黑乎乎的,八成是南海沿子那边的人。
这段时间街面上活动的官员很多,金川王会客嘛。谁都知道!但是你这南海沿子的穷酸能见到王爷吗?不说凑凑热闹就回去,在街上瞎逛什么?
小贩暗自腹诽。
“看您是位官爷”,小贩道:“我也不多说了,你给我二十两银子让我应应急就行。要不是家里解不开口,我老爹留给这瓷瓶我还舍不得卖呢,当个传家宝多好,谁造出门就给撞了。”
正嘟嘟囔囔的,小贩听见那人似乎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没那么多钱。”
“你说什么?”小贩叫道,二十两都没有,骗鬼呀。南海沿子再穷,你这官往金川来的,能二十两都不带吗?
“我说,我没有那么多钱。”梅培便将声音放大。
旁边的人都笑了起来。虽然善意的不少,——因为这毕竟是个官——,嘲笑的却更多。
眼见这人穿着官服,又愿赔自己的银子,小贩其实并不敢太得罪他,如此便道:“那官爷,我给您要二十两,已经是很给您身上这身官服面子了。你不能因为是个官身,就欺负我们平头百姓吧。”
“丢人,这群沿海的家伙,出门逛街就不会把官服脱下来。”斜对面一家茶楼里有人恼怒道:“简直丢我们容成王朝这么多官员的脸面。”
“刘大人,息怒息怒”,下首的人忙说:“这些人连住驿站的钱掏的都紧紧巴巴的,哪还有钱裁衣裳啊。来金川能穿身官服过来,就不错啦。”
一座之人听了尽皆大笑。
“下去个人管管”,一边赵大人道:“连这碰瓷的小把戏都看不出来,不想想,像样的川城中,哪有小贩敢随意摆摊?就这一点,就能拉着那小贩去官府。”
这边正说着,对面热闹处响起了柔亮的女声:“你是哪里的小贩,这处是行街,不能贩卖物品吧?还有,什么官窑的瓷瓶,你这一看就是小土窑中出的。别说二十两,能值二百文都是好的。”
楼上的官员一听,都翘首去望。一望心中都是一荡,这两个小丫头可真是清新脱俗啊。特别是说话的这个,又带着几分稳重之气。
简直就像那松尖儿的云,流淌在鱼丘山中缓流。
一时间刘大人摸了摸胡须,赵大人抓了抓酒杯,其他的大人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小贩一听不愿意了,不耐烦道:“你哪里来的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官窑土窑。还有,你哪只眼看见我在这里摆摊了,我就抱着瓶子去市场的,被他撞了,你瞧见没!”
桃坞不慌不忙,抿嘴一笑,指了指路边的一块布,说道:“那不是你摆瓶子的地方?还有啊,我们家的就是夜壶都是官窑出的,我能看出来很奇怪吗?”
小文听了,噗嗤一笑。桃姐在绣庄掌柜当的了,说话就么大方竟然!
周围也是一阵哄笑。
“少管闲事”,小贩有点恼羞成怒了,握着拳头道:“别以为老子不打女人。”
梅培连忙上前,道:“你还打人,我还要拉你去官府呢,就找你们金川府君张大人,看看他治下都是些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穷酸一个,披了件官服就有资格见我们张大人啦?”
“我们金川什么人,也比你们黑煤蛋强,笨死了,连碰瓷都看不出来。”
小贩还没说话,路边的人就都不依了。到了金川还敢说金川人,胆儿太肥了。就是钦差来都不敢说金川人的不好,谁不知道在容成王朝论护短金川认第二,就没哪个川敢认第一。
梅培一下子就被这七嘴八舌说恼了,当即大声道:“再穷酸,长的再黑,我们心不黑,在我们那里,根本就没有你们这种骗人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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