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那身形微胖,慈眉善目的悬慈亦合手行了一礼道:“今日是初七,老衲知白公子定会前来,故而在此等候。”
桃音凑到屿筝身边低语:“小姐,你瞧那和尚,眉眼皆笑,倒是与弥勒佛爷无二般。”
屿筝侧头,轻声说道:“佛门清净之地,你这张嘴啊!可要多多管束才是。”
“是,小姐!”桃音应了一声,便敛了笑意,神色中带上了十二分的恭敬。便搀扶着屿筝缓缓走上前去。
那悬慈方丈将目光落定在屿筝身上,微微一怔,便持手礼道:“阿弥陀佛!想必这位便是江施主的千金吧……”
听到悬慈方丈竟说起娘亲,屿筝的心中不由一颤,随即看向屿沁,见他一脸温和笑意,恍然明白了为何原本说要带自己游赏的兄长会突然将她带到寒空寺中。一时间,感激之情涌上心头,翻卷片刻之后,却化作一句清浅的:“多谢哥哥……”
屿沁轻笑,只对着悬慈方丈道:“烦请方丈……”
“几位施主随老衲前来……”悬慈说着便转身引着四人朝后山行去。屿筝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微微定神,便疾步跟随上去,便听见悬慈方丈沉声说道:“江施主慈悲心怀,在世时乐善好施,广结善缘。正所谓:为济有情生死流,令得涅盘安隐处。对江施主而言,潜心礼佛早登极乐,免入六道轮回之苦。望请施主勿念勿伤……”
屿筝知道这话是悬慈方丈说与自己听,不由得双手合十,微微欠了一礼道:“多谢方丈……”
寒空寺后山郁葱,青灰石阶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时有灰袍小沙弥拾阶而下,见到方丈时便持手行礼,眉眼温和,神情沉寂。间或听到寺中沉穆的钟声,嗅到空中清淡飘散的檀香及香火气息,屿筝只觉心中一片澄明……
不多时,台阶穷尽处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平缓草地,虽已没了石阶,但草地上已被人踏出一条窄平的小路来,看得出,时常有人来到此处。再往前行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屿筝便见翠色掩映中,一块石碑安静伫立,上书——显妣白氏江素问之灵。
☆、凤雏轻鸣初归巢(十)
悬慈方丈将屿沁四人领至墓前,便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后,转而离去。屿筝怔怔看着那块石碑和石碑后矗立的坟包,一想到里面躺着的是自己最亲的人,泪水便忍不住潸然而下。
她不曾被娘亲疼爱过,甚至连娘亲是何般模样也不得知。娘亲是这世上与自己最亲,却也是离自己最远的人。她给了自己的骨血,然而却陌生至极。只是无论如何,自己这条命是她所赋予的,可自己非但不能承欢于她的膝下,聊尽孝道,甚至初见,便已是阴阳永隔。一想到此,屿筝便痛心的不能自已。
“屿筝……”屿沁皱着眉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妹妹,心中也是千般苦涩。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可是他知道,安静躺在这里的那个人,一定也非常希望见屿筝一面。
“我不曾见过她……可她毕竟是我的娘亲……”屿筝抽泣着,桃音则在一旁轻声安慰着她:“小姐,你哭的这样伤心,若是夫人泉下有知,肯定也会心疼的……”
青槐默不作声地从肩上取下包袱打开,将里面归置的香烛纸钱一一摆放,看上去却是熟稔至极。屿筝响起方才在寺庙前听到悬慈方丈所说的话,便拭去泪水,朝着屿沁行了一礼:“多谢哥哥……”
屿沁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这是我该做的,只是屿筝,你要知道,夫人将你送往允光,想必定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她待我与屿璃皆视如己出,恨不能倾尽所有,更何况是你……”
“我自是不知当年娘亲的苦楚,可是……”屿筝深吸了一口气,带了怒意道:“白府当真容不得娘亲半分?竟不让她入白氏祖坟!只孤零零在此!何等凄凉?!”
屿筝心痛难忍,不由得依靠在桃音怀中哭泣。初回白府,她已感受到了父亲的冰冷生疏,不曾想,原本一心埋怨着的娘亲,竟是这般凄凉无依。也许诚如兄长所言,当年她被送往允光,娘亲当真是有难以言说的苦衷……
见她这般,屿沁也很是不忍,只得低声道:“夫人在世时,潜心礼佛,埋身此处,亦是她自己的意思。与其入白府宗祠祖坟,她宁愿在这里聆听佛音,求得安和……”
屿沁长叹一口气,却见青槐持了已经点燃的香烛递了过来,亦是小心翼翼地回道:“大夫人虽在此处,可咱们少爷每月初七便会来祭奠。若真说大夫人孤苦凄凉,也并非如此。咱们少爷自七岁时迁入清幽院,一直对大夫人十分恭顺。母慈子孝,当真是佳话一桩。更何况,夫人待屿璃小姐当真是掏心掏肺,就连二夫人也难免自叹不如。以前奴才不晓得,只一味觉得夫人心善,又疼惜咱们少爷小姐。可今日才知,夫人是怀着对二小姐的亏欠和思念之情,将不能亲手予以二小姐的疼爱,都给了咱们少爷和屿璃小姐……”
青槐这番话说的熨帖,屿筝却只觉心肠如绞。虽不知娘亲到底是何般模样,却也在屿沁、青兰寥寥数语和青槐这番话中,隐隐勾勒出慈母之容。加之父亲待自己那般冷淡,却也能想到当初娘亲必是有苦难言……
跪在娘亲坟前,不由得恸哭一番,又进了香烛,拜愿祭奠,这才被桃音搀扶着起身,转而朝着来时的路上折回。
屿沁看着这主仆二人双眼哭的如桃般红肿,心中暗自叹息,却也不再发一言,只回头看着那孤零零的墓碑暗自念道:“我将她带来了,此番也算还了你心中夙愿了吧……”
折回寒山寺中,屿沁带着青槐去向悬慈方丈致谢,顺便送去了这月的香火钱,而屿筝则带着桃音前往大殿,拜佛请愿。
殿中佛像庄严肃穆,眉宇慈悲,眼观天下,普度众生。屿筝焚香,跪在蒲团上心中默默祈愿。方进完香,便见大殿处两个身着枣红色衣衫的丫鬟搀着一位体面的妇人款款入内。那两个丫鬟臂上挎着竹篮,里面是一些香火供品。而被搀扶着的那位妇人不过三十多岁的模样,凤目长眉,着一身花青锦罗裙,云髻上是一支珠玉步摇和一支挽花金钗,看得出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只是形容间略有病容,眼观脚下,移步且难。
只听见右侧的丫鬟颇有些担忧的说道:“夫人的病方才见好,便又出来着风,这可怎么吃得消?”
却听见那夫人轻咳几声,斥责道:“佛门圣地,休得胡言!”行至屿筝身前方一抬头,那夫人怔怔盯着屿筝半晌,竟渐渐露出一丝恐惧之色来……
☆、凤雏轻鸣初归巢(十一)
屿筝见她神色有异,颇有些关怀的询问道:“这位夫人,您怎么了?”却不料面前的人竟急急退后几步,若不是被丫鬟搀扶着,许是要被门槛绊倒。她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屿筝,言语中尽是惊恐之音:“你当真不肯放过我……?”
“夫人!夫人!”两个丫鬟急急唤她,却见夫人原本病容苍白的脸此时已是煞白一片。
屿筝和桃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见与屿沁的声音响起:“方夫人……”
随即,屿沁大步迈入,拦在屿筝身前,朝着那两个丫鬟吩咐道:“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扶着你家夫人去偏院的禅房休息?”随即他又对青槐道:“寺外应当有随行候着,快去知会一声……”青槐应过,匆匆跑了出去不多时,屿筝便立在寺院门前,看着方府的人七手八脚的将夫人扶上马车,绝尘而去。而自始至终,方夫人没再开口说一句话,只双眼死死盯着屿筝,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马车离去,屿筝才将方才一幕告知屿沁,却听得屿沁叹了一口气道:“这位方夫人,是京中云麾将军方箜铭的正妻,去年冬雪后,便听得这位方夫人得了癔症,但凡见了素色罗裙的女子,都觉得是来向她索命之人,看了许多大夫,做了许多法事也不见好,方将军只得将她禁足于府中,不知为何,今日竟到了寒空寺中。”
屿筝听得兄长这般说,便低头看向自己的襦裙。这身靛青素花的锦帛襦裙是晨时青兰姑姑拿来的衣裳,原说屿筝的衣裳多是明丽清淡的颜色,只是去游山唯恐污了,所以特意将府里准备的新衣拿来出来。花色素净,颜色净沉,最适合出行。屿筝着身试了试,倒也合体。青兰姑姑笑道:“允光的姑夫人早早就捎来了二小姐的衣寸,都是照着二小姐的身量做的,怎会不合身?”
谁曾想,竟在寒光寺与这位方夫人不期而遇,闹出这么一番误会来。屿筝略一思量,只道:“既是癔症,又医了许久也不见好,请愿礼佛却是好的,求得是心安。只是方才见她,总觉她并非问愧之人……”
屿沁只看向路尽头隐约可见的马车,轻叹了一口气道:“若能一眼看透人心,这世上必也少了诸多烦恼……”
今日出行,是为祭奠亡母,屿筝再无心继续赏玩,只乘了马车折回白府。一路上,她不时地从桃音撩起的车帘中打量着兄长屿沁,见他轮廓刚毅,却又笑容温柔,忽然想起娘亲在白府度过的这些年,因得膝下有兄长,也许过的并不心酸。思至此,又对眼前这位兄长更添出几分亲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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