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嫔不畅快,迁怒于身边的宫婢林凛,寻了错处,命人将宫婢林凛暴打一顿之后,欲送往掖庭暴室。
屿璃知道,这林凛原是在宜兴阁侍奉福贵人。福贵人不慎落水溺亡后,林凛便到了蓉嫔宫中。
蓉嫔与福贵人同时入宫,却是宫里皆知的脾性不合。福贵人的死,多多少少有些流言蜚语牵涉到蓉嫔。林凛到了她眼皮子下,哪有一天好日子过,动辄打骂,拿她出气便是。
听闻蓉嫔要将她送往暴室,屿璃便不动声色地在皇上跟前随意提了几句,无非是说林凛本是福贵人处侍奉的人,蓉嫔如此行事,未免叫宫里嫔妃看了笑话,对蓉嫔而言,也是徒增非议。
皇上知道后,免了林凛去暴室受罪。恰巧采选即至,便叫她去芳碧那里做事。林凛也识时务,当日便前来拜谢屿璃。
故而才有了林凛刻意寻了机会,在采选入宫那日,至玄武门当差一事。
一切并非偶然,而那件湖蓝色、绣着并蒂莲的织金锦襦裙,也是一早便备下的……
心意骤改入宫闱(三十九)
湖蓝色并蒂莲的织金锦襦裙是仿着淳仪皇贵妃入宫时的衣着赶制的。屿璃知道,若是白屿筝着了这身织金锦襦裙出现在皇上和太后面前,会是何等情形。
皇上虽希望能在宫里寻到些许淳仪皇贵妃的身影,可屿璃清楚,皇上要的是“像”,而非“是”。只能有人像她,却不准有人妄想成为她。更何况,太后对这位淳仪皇贵妃似是很不喜欢,对于皇上三番五次破例册封,阖宫都知道太后动了多大的怒。若是在引阅时,又恰巧出现这样一个女子,太后会作何反应?
想到这里,屿璃不免冷然一笑:“白屿筝啊白屿筝!纵使你千般美貌,万般娇艳,端庄淑仪,又能如何?”
“主子!”青昙神色慌张地急急入内。
“慌什么?”屿璃冷斥一声:“即便是太后动怒,也不必如此惊慌……”
青昙上前,看向屿璃,尽力压低声音道:“主子,二小姐没有出现在紫宸殿的一众秀女里……”
“胡言乱语!”屿璃斥责:“名册上分明有她的名字……”
“具体什么情形,奴婢尚不得知,林姑姑也只是趁着空隙匆匆知会了奴婢一声,只说二小姐往掖庭去了……”青昙应道。
“掖庭?”屿璃疑惑:“不曾引阅便去了掖庭?”
“似是如此……”青昙点点头。
屿璃皱眉,手中的汤勺当啷一声落在白玉碗中。这是什么情形?屿筝为何会径直去了掖庭?难道是出了什么岔子?
“主子,无论如何,这可是好事呀!”青昙冷笑:“虽然没能立刻除了她,可入了掖庭,连半分威胁便都没了。掖庭中,最高不过位至尚宫。可说到底,主子就是主子,她终究只能是个奴才……”
青昙面露喜色,似是已将屿筝踩在脚下。屿璃却抬起手,轻轻揉着双眉紧蹙之处。此事颇为蹊跷,她自是想一心弄个明白。眼下却也只能等林凛来,将一切问个明白。
心有疑虑,屿璃不免觉得焦灼不安。而此刻焦急的等待着引阅结果的却并非只她一人,宫闱之外,兄长屿沁,同样心急如焚。
上京顾府。
顾锦玉悠闲自得地坐在院中石椅上,端详着手中的茶盏,上好的白瓷茶盏洁胜初雪,光润似玉,君山银针氤氲出清浅的醇香卷着热气从茶盏中缓缓升腾。
白屿沁皱着眉,不安地在院中徘徊。看到顾锦玉享受地品咽了一口清茶,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此事你有几成把握?”
顾锦玉挑眉,在晕散开来的热气中轻笑一声:“你有几成把握,我便有几成把握……”
“顾锦玉!”白屿沁厉声一喝。
但见顾锦玉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正色道:“我所说并无虚言。若如你所知,屿筝当真是碰不得那花,那此事十成十不会出岔,被引阅的秀女中,定不会有屿筝!可是屿沁兄,我却不得不提醒你,毕竟此事你也是偶然听屿筝的贴身小婢说起,而今是何种情形,你我并不得知。如若屿筝的容貌因此……”
“我定会想方设法替她医好,更何况,屿筝不会有事!”白屿沁斩钉截铁地打断顾锦玉,似是在喝止他,又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顾锦玉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道:“无论怎样,只要屿筝安然出宫,我必会登府提亲……”
白屿沁定定看向顾锦玉,试图从他神色中找到一丝玩笑的意味,然而他所看到的,却是顾锦玉郑重而内敛的神情,那真挚的眼眸让他一凛,不由得脱口问道:“顾锦玉,你当真……”
随即,白屿沁厉色道:“原来你早有打算!在我去求李大人之前,你早就着手准备了是吗?即便我什么都不说,你还是会想方设法将屿筝弄出宫来!顾锦玉!你当真是疯了!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你要夺走的是谁的女人?!”
顾锦玉魅然一笑,神采飞扬:“我不知……我只知,此时屿沁兄与我是同谋罢了!”
白屿沁似是还想说什么,却见顾锦玉抬手制止道:“屿筝的事暂且搁在一旁,听闻皇上此番要封赏三王爷与曹厉?”
“嗯。采选之后,便要酌办此事。不过三王爷的封号,皇上好像早有定夺……”白屿沁微微皱眉。
“哦?”顾锦玉有些好奇:“对在外征战了三年之久的手足,我倒想知道皇上到底用了什么封号来褒奖他!”
白屿沁走到石椅前落座,手指轻沾茶水,在石桌上一笔一划写下。顾锦玉怔怔看着那字半晌,唇角溢出一丝冷笑:“这封号,倒是一个极响亮的耳光,即便不落在三王爷的脸上,势必也会落在太后的心上……”
顾锦玉话语刚落,便见小仆初安匆匆入内,在他身侧耳语几句,顾锦玉随即起身吩咐道:“初安,送白公子回府……”
说罢,便也不与白屿沁客套,径直转身欲行离去。
“锦玉……”白屿沁突然唤住他。顾锦玉脚步微微一顿,自他撞破白屿沁迷恋白府夫人江素问这一秘密后,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岌岌可危,只似是被一根细细的丝线牵连着,才不致断裂。
而今这一声年少时才有的称呼,不由让顾锦玉感慨万分,他转身看向白屿沁道:“你自是放心,我会竭尽全力,护屿筝周全……”
然而出乎意料地,白屿沁缓缓摇了摇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若是将王爷引为知己,势必会招来杀身之祸……”
“多谢……”顾锦玉微微侧头,可随即又自嘲的笑笑:“你我之间,就不必我言谢了吧……”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顾锦玉出了府,便径直往馨香楼去。
白屿沁的直觉一如既往的敏锐,他此番的确是去见三王爷。
只是顾锦玉不曾料到,三王爷在馨香楼不过待了半个时辰,便已喝的酩酊大醉。
见顾锦玉出现在馨香楼前,柳如意像是见了救星一般急急迎上来,见四下无人便低语道:“爷快去瞧瞧吧!那云公子再喝下去,将馨香楼的酒尽数喝光且不提,许是要生出事端来!”
顾锦玉闻听,三步并做两步,急急登上楼,往花玉荛屋中行去。方一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顾锦玉皱了皱眉头,便绕过花屏,但见楚珩溪斜倚在榻上,桌上、身侧皆是散落的空酒坛。
而楚珩溪则一副醉生梦死的模样正往口中灌酒,见顾锦玉入内,他微微眯起眼睛,视线迷离:“怎么不见玉荛姑娘?难道是顾兄金屋藏娇?唤她出来弹奏一曲吧……”说着,楚珩溪抬手抵在胸口:“我这里闷得慌……”
顾锦玉缓缓上前,将他身侧的空酒坛拎起,搁在桌上,沉声道:“玉荛被赎身了……”
听闻此言,楚珩溪挣扎着起身,看向顾锦玉:“那便去你府上……”
顾锦玉神色淡然的落座,云淡风轻的道一句:“顾某说过,欲红袖添香、举案齐眉的另有他人……赎走玉荛的并非是顾某,而是一个江南富贾……”
楚珩溪冷冷一笑,抓过桌上酒坛仰头又灌下一口烈酒:“罢了!总是不能遂愿。我见你眉宇之中并无悲伤之色,可见是当真不喜欢她……”
顾锦玉见楚珩溪醉得厉害,长叹一口气道:“王爷从不如此,不知所谓何事?”
楚珩溪手指紧紧扣住酒坛边缘,骨节发白,许久之后,才悲戚渐显:“她……去了……我本以为这样遥遥注视着她,便已知足。可谁知上苍不悯!不悯啊!”
楚珩溪抓起手中的酒坛便掷了出去,一阵厉响之后,酒坛碎裂,纯酿散落一地,浓郁地酒香在阁中蔓延开来……
“三王爷是说……”顾锦玉佯装不知其中玄妙,只做惊讶状:“难道淳仪皇贵妃便是王爷口中的……”
楚珩溪缓缓低垂下头:“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可若不说出来,我只怕自己会被逼疯!什么忠君明志!什么大逆不道!我只知晓,这一回,便是永远也……见不到她了……”说着,楚珩溪便似孩童一般低低抽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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