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些,她无法向屿璃说的清楚,更不想让一无所知的屿璃再卷入这漩涡之中,还不如让屿璃权且当做这是一场权位之争才是最好……
显然这样的说法并没有让璃容华起什么疑心,她只是无力地倚在廊下,神色戚戚地看向屿筝道:“如今太后禁封玉慈宫,若林凛当真是她心腹之人,想必玉慈宫必定有所动。加之皇后早已卸下往日端庄柔淑的面具,步步紧逼,迟早还会想了新法子除掉你我。如何是好?”
屿筝轻轻拍了拍璃容华的手背,柔声安抚道:“即便姐姐说的一切都迫在眉睫,如今要做的,也是先调养好身子再说。否则还未等到还击之时,姐姐身子便先垮了。想必李霍也说了,姐姐体内的毒虽已化解,可总归是伤了元气,需好好调理才是……”
璃容华轻叹一声,眉眼中多了几分悔意:“我若早些听你的话,也不至成了这般模样……”
“可如今还不晚,不是吗?”屿筝眸光盈盈地看向璃容华。
半晌之后,璃容华转而轻捏住了屿筝纤细的手指:“是……尚且不晚……”
还不晚,在没有争斗到你死我活之前,尚能冰释前嫌。这一瞬,望着梨涡浅笑的屿筝和她那双坦然的眼眸,屿璃忽然明白,原来,对于夫人江素问,她一直是希冀多过于厌恶的。比娘亲还要疼惜自己的人,无论使什么性子,做出什么,都只会温柔浅笑着看向她的人,早已经香魂远去。好在,还有机会,放下心中这恨意,认真坦诚地面对自己的敬慕之情。屿璃知道,还不算晚……
入夜之后,屿筝坐在暖阁内若有所思。方才谨德来报,皇上在南熏殿批阅奏折,不来岚静殿安寝。好容易有了独处的机会,屿筝拿出芷宛从司药处带回的玉瓶细细把玩起来。
和这玉瓶一并带回来的,还有郁心写下的那张信笺,屿筝琢磨着信笺上的话语:生亦死,死亦生。
“到底是何意?”视线缓缓落在玉瓶上,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屿筝心中涌现:“莫不是……”
“你要的东西就藏在药笺阁中……惟愿这件事,奴婢能叫您称心如意……”郁心最后一句话仍旧回响在耳边。屿筝望着手中的玉瓶,揣测着郁心当日之意。依着郁心当日之意,这瓶药若不是皇上服下,便会是自己服下。生死之间,是截然不同的抉择,可也许郁心不会料到,这瓶药,屿筝却自有打算……
牢狱中,熊熊烈火舔舐着火钳,让它灼烧的滚烫。一个狱卒持着鞭子,略显疲累地站在一侧。被悬吊在木架上的楚珩溪,伤口又加重了几分,膝上和腹部的几处伤痕已经溃烂,血迹混合着脓液不停地渗出。
“真是冥顽不灵!写几个字便能免去皮肉之苦,你非要跟咱们做对!交不出这罪己书,皇上怪罪下来,咱们也担当不起……”站在炭炉旁的狱卒,翻动着火钳,早已不将眼前的人视作王爷,而是将他看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阶下囚而已……
从炭火中取出被烧得通红的火钳,狱卒拿着它缓缓靠近楚珩溪的脸:“你倒是想好了没有?这火钳一旦落下去,别说是这俊朗的容貌要毁了,恐怕连眼睛都会保不住……”
见楚珩溪闭着眼不为所动,那狱卒又将火钳逼近了些,略收敛了神色,带着几分恭敬道:“王爷,咱们也是好心劝你,这样熬下去,迟早会没命,何苦呢?再说了……”那狱卒微微前倾着身子低语:“这罪己书是不是王爷亲手所写都不重要,只要皇上认定是,那便是了……”
感觉到灼热逼近,楚珩溪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向眼前的狱卒:“皇上……那就是说,如今这一切,你们都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吗?”面上虽是血污肮脏,可楚珩溪却不失半分俊逸之神,一双眼眸灼灼生辉,迫人心惊。
“自然奉了皇上的旨意!”狱卒不屑地应道。
顿时,狱牢中响起楚珩溪冷嘲的大笑。狱卒被楚珩溪笑的心颤,厉声喝道:“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
一旁持着鞭子的狱卒见状,忙道:“别跟他废话!用刑!”
眼见烧红的火钳便要对着楚珩溪的脸颊烙上去,但听得一个声音厉喝而起:“只怕狂妄的是你们!还不给本宫住手!”
两个狱卒一惊,回头看去,但见一女子着一袭素锦宫衣站在那里,身旁还带着一个宫婢妆扮的女子。
见这情势,两个狱卒面面相觑,他们自是纳闷如今这刑部大牢成了随意出入之地。正在疑惑间,便见外室的狱卒匆匆行入,跪在女子身前道:“贵嫔娘娘!即便您有皇上御赐的腰牌,这地方也不是您该来的……这牢狱里脏乱血腥,若是冲撞了贵嫔娘娘玉体,可如何是好?”
屿筝一入得屋来,便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和腐臭交混的气息。待她定睛看到悬吊在木桩上的楚珩溪时,整个人便待在了那里。
不见玉树临风,潇洒挽弓的俊逸王爷,那被悬吊在木桩上的男子满脸血污,浑身伤痕,除却未失光彩的双眸,已全然看不出先前的模样。
之前猜测的一切被全部推翻,皇上那犹疑不定的神情也在屿筝心中碎裂成片。她本以为,皇上的心中尚存一丝情意。如今看来,到底是她错了。眼前的一切,不正赫然告诉她,那个高高在上的男子是怎样一个口是心非的卑鄙小人!
“到底他是朕的手足,是为朕拼了命驻守边关之人……容朕再想想……”那个掩着面容的人,掩去的不是屿筝自以为是的脆弱和不忍,而应是怕屿筝看到他眼中那全然与话语相悖的冷酷视线。他一面说着不忍,一面却将楚珩溪囚在此处,用尽酷刑……
屿筝强忍着心中的怒意和几欲掉落的泪,静默地站在原地,望着楚珩溪,一时间,狱中静谧无比,只剩下炭火灼烧“噼啪”作响的声音……
绝境逢生君心离(二十八)
见这位闯入的贵嫔娘娘脸色十分难看,几个狱卒自是急急起身,解开了楚珩溪的束缚,将他搀扶落座,便不发一言匆匆退了出去。他们心里清楚,自王爷被囚之后,皇后和贵嫔娘娘先后前来,虽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可他们更明白,一旦走漏了风声,便会性命不保。可即便如此,对于这其中的种种猜测,仍旧在几人中间小声地蔓延开来……
而此时的狱中,依旧是一片静谧。待炭火逐渐熄灭了些许,楚珩溪才缓缓抬头看向屿筝道:“你怎么会来?”
“只是来看看王爷……”屿筝缓步走近了些许。
“这副模样着实让你见笑了……”楚珩溪的脸上显出一丝笑意,似是带着几分拘谨。
不料话语刚落,屿筝手中的锦帕已轻然落在他的脸上,替他柔柔拭去血污。楚珩溪十分惊诧地看向屿筝,却见她眼中已是泪水盈盈,心念一动,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痛。
“这泪是为我还是为他?”楚珩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然而在说出这句话后,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本不该,本不该会有这样的疑问,可为什么在看到眼前这女子垂泪的清雅面容时,心里就那样微微一动。明知这眼泪不会是为了自己,却还要不甘心地开口询问。
不甘心……楚珩溪瞥过了视线。他从未执着于皇位,也不曾执着于淳佳,在他心里,理所应当都该属于皇兄。属于皇兄的,他从不会沾染分毫,即便再爱,他仍会克制自己。可眼前这女子,短暂相处,竟会让他生出一丝不甘心来。到底是为什么?楚珩溪暗暗问自己。
待他再次抬头看向屿筝的时候,眼中却是澄明一片。他静静地注视着那女子,任由她为自己擦拭着脸颊。那眼泪是不是为他而流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天地苍茫间,唯有这女子知道他心底的苦,也唯有她最懂得……仅仅是这样,便已足够……
半晌之后,屿筝终是轻然开口:“尚以为皇上会顾及血肉之情,没曾想到……”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屿筝……”楚珩溪淡淡说道,随即他感觉到女子拿着锦帕的手微微一颤。是的,他从未这样称呼过她,他总是恪尽礼数地称她:“筝顺常、良贵人抑或是贵嫔娘娘”,却从不曾如此唤她。
但屿筝只是有片刻的失神,便柔声道:“林中王爷救我一命,若不然,屿筝早已丢了性命。王爷有恩于我,如今王爷有难,屿筝怎能坐视不理?”
楚珩溪笑容苦涩:“到底是救了你,还是害了你?我早已分辨不清……”
屿筝轻轻叹息着,捏着锦帕的手缓缓垂落下来,怔怔看着王爷:“屿筝此番前来,亦是如此……不知是为救王爷而来,还是为杀王爷而来……”
楚珩溪微微睁大眼睛,屿筝说的直接而坦然,让他大吃一惊。可随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淡淡一笑:“无谓杀或不杀,我只觉得是解脱……如果是皇兄来做这件事,我倒宁愿是你……屿筝,多谢你成全……”
手指轻轻颤抖,屿筝从袖笼中取出那个玉瓶,缓缓递到楚珩溪面前:“若你熬不下去……”说到这里,屿筝已是哽咽不成声。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楚珩溪,她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因为他所遭受的一切而难过,更难过的是,她为何总是要带着一丝痴心妄想,妄想着枕边之人,不是眼前所见到的这般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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