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廖蓉疑惑地看向自己,屿筝接过芷宛手中的酒壶,看向她道:“既是要踏上黄泉路,至少要让姐姐明白上路,可别恨错了人……你以妙竹家人性命相要挟,迫使她做下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来,你尚以为事成之后便可随意弃了这棋子,却不料她倒是癫狂在了前头。故而将她打发去了暴室,本以为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除掉她,可是你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妙竹她竟然一直活着……”
听到屿筝的话,廖蓉自是惊讶万分:“你怎么会……?!”
屿筝款款走到她身后,俯下身来沉声说道:“因为救了妙竹并为所用的,不是绮贵嫔,而是本宫……”
“白屿筝!”廖蓉忽然从椅子上剧烈挣扎起来:“你好手段!”
“若论手段,本宫自是比不过你……”屿筝恨恨说道,随即拿过芷宛手中托盘上的酒杯,徐徐斟满,将酒杯递到廖蓉面前。
不料廖蓉拼命摇晃着头,死活也不肯喝下毒酒:“你要置本嫔于死地,无非是为了穆心越,可她的脸伤成那样,绝非本嫔所为!”
屿筝怔怔看着手中的毒酒因为廖蓉的挣扎而洒落出来,只自顾自地再次斟满,随即示意芷宛。芷宛领会,上前强摁住廖蓉的头,捏住她的粉腮,迫使她强张开口。
“本宫自然知道,不过这一杯,不仅仅是因为穆贵人,还为了芷宛的姐姐。绿穗这名字你可还记得?想必也不会留意了吧……当年不过是皇上着意多问了她几句话,你便用那些个残忍的细碎法子将她折磨致死……”屿筝淡淡说着,便将一杯毒酒灌入廖蓉口中。
廖蓉拼命地朝外吐着毒酒,但见浅褐色的毒酒顺着她的脖颈缓缓流入衣襟内。听到姐姐绿穗的名字,芷宛自是恨意顿起,卯足了劲将廖蓉的粉腮紧紧捏住,只叫她吐不得,入口的毒酒多少也滑入喉中。
听着廖蓉剧烈的呛咳声,屿筝自是又斟满一杯递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道:“这一杯,便是为了淳仪皇贵妃,因得你,她才香消玉殒,这笔账,本宫自是要向你讨回来!”
但见毒酒入口,廖蓉呛得几乎喘不上起来,片刻之后,她突然狂笑起来:“我本以为,你是因得差点失了腹中胎儿才来毒害本嫔,看来是本嫔想错了……”说话间,廖蓉皱了皱眉头,仿佛强忍着不适:“本嫔自是不知你与淳仪皇贵妃有何渊源,可有一句话,是方才你告诉我的,我自是死个明白,可是良贵嫔你呢?恨错了人,又当如何……”
屿筝的手微微一顿,声线便带上了几分颤抖:“你这是何意?”
廖蓉咬紧贝齿,冷笑一声:“良贵嫔这双手只怕是还未沾过鲜血吧,瞧你怕成这般模样,想听本嫔一句话吗?杀的人多了,心自然就麻木了……”
屿筝闻听,手中的毒酒落地,急急抓了廖蓉的肩道:“你这话到底是何意?既说我恨错了人,那谁是真正的凶手?”
但见廖蓉唇边溢出一丝诡异的笑,随即便有浓稠的血从她的口中喷出,尽染了罗裙。
“蓉嫔!蓉嫔!”屿筝急促的摇晃着她,却见廖蓉诡笑浮现,用尽力气说了句:“你不会知道……这就是你杀我的报应……”
风起云涌生死决(四十)
话一落定,廖蓉头一歪,便断了气。殿内一片空寂,屿筝怔怔望着椅上廖蓉逐渐冰凉的尸身,又见她前襟皆是呕出来的血迹,这才急急朝后退去,差点跌倒在地。幸而芷宛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搀扶住了她。
但见屿筝颤抖着双手看向芷宛:“我杀了她……芷宛!我杀了她!”
“主子……”芷宛担忧地抚着她的背脊:“蓉嫔她是罪有应得,主子莫要动了胎气……”
胎气……屿筝戴着护甲的手指轻轻抚上隆起的腹部,几欲落泪:“芷宛,我这是在造孽啊!”
殿外。云竹立在远处宫殿的檐下,大片荫凉投落在她的脸上,她神情冷肃地注视着破败的冷宫,方才蓉嫔挣扎着的厉叫过后,转而是一片漫长的寂静。
殿院墙角半人高的杂草在夏风中微微晃动,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竹忽然听到殿门“吱呀”一声开启,便见良贵嫔和宫婢芷宛缓缓行出。
云竹急急迎了上去,便察觉到良贵嫔脸色虽是发白,可步子却还行的稳当。见云竹上前,她只是轻启朱唇,淡淡道了句:“蓉氏殁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从云竹唇边散开,太后到底没有看错人,这女子看似柔柔弱弱,却是能成大事之人。故而云竹上前低语:“娘娘劳心了……这等肮脏之事本该由奴婢来做。只是太后体恤娘娘,心知淳仪皇贵妃去的委屈,故而才……”说到这儿,云竹微微一顿:“娘娘安心,那些奴才自是已打点好,除了太后和奴婢,不会再有人知道娘娘来过此处……”
屿筝淡淡看向云竹:“姑姑办事,本宫自然安心……本宫有些累,先行回宫了……”说罢,屿筝便不再多看一眼,搭着芷宛的手便离开了。
出了冷宫,强撑着向前走了一段路,屿筝便倚着宫墙呕吐不止。杀人,曾经是她想都不曾想过的事,如今却是那般做了。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蓉嫔不死,那么一旦诞下龙嗣之后,死的便会是自己。太后执意要自己了结蓉嫔,不过是希望有个把柄握在手中,叫自己乖乖顺从。
屿筝抬起头,看着眼前延伸的宫巷,缓缓直起身子,步履坚定地朝前行去。既然踏出了这步,便已然不能回头。她要抗争,不过是相信,终有一日,总会逃离这桎胡,无论是以何等方式……
回到岚静殿,屿筝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了结蓉嫔,实在叫她身心俱疲。然而在迷蒙的睡意中,她总是看到蓉嫔唇角浸着血迹,一遍遍地冷笑着说道:“你恨错了人……”
从梦魇中惊醒,屿筝猛然睁开眼的瞬间,却见皇上正坐在榻边,执了锦帕替她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珠。
看到屿筝醒来,楚珩沐自是舒了一口气道:“朕瞧着你梦魇了,怎么唤都唤不醒,刚传了太医……”
看着皇上担忧的神情和温柔的视线,屿筝不免轻轻握住了皇上的手,仿似溺水之人寻到一棵稻草般,良久不肯松开。
“梦到了什么?叫你如此害怕?”楚珩沐说着,另一只手抚上屿筝的脸庞,却察觉到屿筝的泪水缓缓落下。
“筝儿……”他柔声轻唤,却见榻上的女子一双泪水盈盈的双眸看向他,欲语未决。
半晌之后,才见她低哑着嗓音柔声道:“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个把时辰,朕瞧你睡着,不忍惊动了你。可没想到你方才梦魇了……”楚珩沐低声说着,俯身在屿筝额头上轻然落下一吻:“别怕,朕在这儿……”
轻柔的吻宛如一剂镇静的良药,屿筝长长舒出一口气道:“臣妾无事,只是梦到旧日家景,难免感怀……”
楚珩沐直起身,定定注视着屿筝半晌之后,便道:“端午之后,朕安排你父亲入宫相见可好?”
屿筝缓缓起身,沉思片刻,却轻声道:“臣妾想见的人……是兄长……”
“好……”楚珩沐一口应下。
此时,谨德急急入内,屈身行礼,似是有话要说,却吞吐着不肯开口。见此情形,楚珩沐沉声道:“有话便说,别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皇上……”谨德垂首:“太后懿旨,将冷宫蓉氏赐死了……”
屿筝微微一颤,心中虽知太后刻意将蓉嫔殁了的消息拖延了几个时辰,可她还是不免心惊胆战地看向皇上,不禁暗想,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知道是她亲手了结了蓉嫔,还会不会这般宠爱她……
但见皇上微微皱了皱眉,下意识将屿筝揽在怀中厉喝一声:“糊涂东西!也不怕惊到了良贵嫔……”
谨德闻听急急应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屿筝见皇上沉吟片刻,眉间显出沉郁之色:“既是太后懿旨,朕也无话可说……蓉氏残害龙嗣,即便朕饶了她,太后那里总是不能……朕也猜到会是这情形,她已是废黜之身,你自瞧着去打点便是……”
皇上摆摆手,示意谨德退下。
“蓉……氏殁了?”屿筝佯装惊讶地问道。
皇上让屿筝复又躺在榻上,替她盖了锦被:“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此时皇上语气冰凉,已无半分疼惜之意。
片刻之后,简昱匆匆入内,替屿筝请了脉,说是体寒气虚,又开了些温补的方子,着意叫屿筝好生调养几日。
这转眼间便到了端午佳节,司膳处和御膳房在麟德殿备下粽席。麟德殿内墙上悬挂着龙舟呈祥缂丝挂屏,桌上青花瓷瓶内插五福五瑞花。
皇上的紫金冠上戴着艾草尖,一袭蓝锦纱袍,外罩金龙褂纱。明黄腰封上拴着两个金线绣制的荷包。端坐麟德殿龙椅上,笑如春风。
而宫中女眷,除却屿筝和尉贵人怀有身孕,众人皆在头上戴了嵌入艾草发簪。
皇后一袭凤凰牡丹浣纱裙,望仙髻上的衔珠金凤步摇随着她与皇上的笑语之态轻轻颤动,眉间一枚嫣红花钿衬出她与往日不同的几分娇艳之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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