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将一切叠加在一起,也没有那个男人带给她的伤害来得沉痛。她曾以为,他是真心爱着雪儿姐姐。她曾以为,执棋相对时,他眼中的盈盈笑意是真切的。他的怀抱,他伸出的温暖手掌,他的懊悔,他的心疼,她曾全部以为是真的,可原来都做一场镜花水月,堪不得轻轻一碰,尽数碎落。
夜色沉沉,屿筝端坐在椅上,眸光沉冷,紧咬的下唇渗出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味。这偌大的宫殿,子夜时分,竟似棺牢桎枑,将她囚禁,喘息不及。
她要逃!要逃离这重重枷锁。更要在那人的心上重重叩击,她很想知道,那个人胸口之内,到底有没有所谓的一颗心……
这一夜,宫闱之中,几人各怀心事,几人暗自思量。却无人知,天明之后,命数又是如何轮转。
清晨时分,郁心轻轻叩响灵心阁的殿门。推门而入,却见梳洗妥当的屿筝立于轩窗边,朝外远眺。隐隐瞧见薄纱裙罗下,她的身子已微微显出几分形来。听到殿门轻响,屿筝缓缓转过身,在看到郁心的时候,微微一怔,随即唇边便绽出几分笑意。
郁心在来灵心阁前,已想了诸多屿筝此时的模样。或失心失魂,或泪流不止,抑或期期艾艾,悲叹不已。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此时的屿筝只是淡淡一笑,可这一笑却是风采华然……
“筝美人,这么早便起身了……”郁心缓缓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搁置在桌上,轻声问道。
却见立在轩窗边的屿筝以手遮唇,轻然浅笑:“郁司药当真会说笑,可曾见此处有无软榻用以安眠?”
郁心怔怔地看着屿筝,她不是没见过这女子浅笑。可此时的笑意,无论怎么瞧着,都是自成风韵。
屿筝款款上前,素手掀开食盒。便见食盒中除却一些精致的点心还有一碗浅褐色的汤药。她端出药汤,看向郁心道:“这便是郁司药所说的药吗?可确保万无一失?”
郁心恍然从她的笑意中抽身,点点头应道:“饮至半月后,腹中骨肉便化作血水消逝……”
但见屿筝轻轻一笑,忽而问道:“还有一事不明,自想请教郁司药……”
“筝美人但说无妨……”郁心沉声应道。
屿筝微一挑眉,便凑近郁心身侧,低声道:“郁司药可否告知屿筝,如何杀了殷太医后,又在太后手下求存……还有这碗汤药,到底是让腹中胎肉化作血水消逝殆尽,还是助他生的牢固……”
郁心大吃一惊,身形不免向后一退,冷了面色道:“奴婢不知筝美人所说何意……”
“郁司药不必如此谨慎小心……”屿筝将汤药端至唇边,一饮而尽:“如若太后需要这孩子,我定会尽力保全……”
说罢,屿筝重重将药碗掷于桌上,发出清冽的响声:“如今郁司药该做的也做了,可否让我独自静一静?”
郁心怔怔看着桌上滚动的汤碗,心里惊诧不已。为何眼前这女子将一切看的如此清晰透彻,仿若让人无所遁形。分明知道自己送来的药是安胎而非滑胎,却也饮得这般干净利落。太后到底说了什么?让这个不愿将亲骨肉置身于宫廷争斗中的女子一夜之间便变换了主意?
太多疑惑盘旋心头,郁心却只是将食盒朝前推了推轻声道:“筝美人用些早膳,之后的膳食奴婢会负责送来……”说着便退出了灵心阁。
看着殿门缓缓闭合,屿筝冷嗤一声,将目光落于食盒上。送来膳食?不过是来瞧着她喝下安胎药罢了。此情此景何等熟悉。数月之前,她亦是这样将食盒推至拓跋阑身前,还天真的以为那里面盛着的是医病的良药……
心绪沉静,屿筝缓缓落座,将点心拈起,轻咬一口,缓缓咀嚼。只是味同爵蜡,内里一寸一寸地冰冷起来。
从太后昨日的话语中也猜得出郁心早已臣服于她,而依郁心所说,要取殷流之性命的人正是太后。只怕郁心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太后会将自己传召入玉慈宫。而屿筝也出乎意料地攀附了太后这棵大树。
神情阴鸷,听着灵心阁外莺鸟脆鸣之声,屿筝知道在此处的时间不会太久。之后的几日内,郁心照旧送来膳食和汤药,屿筝一一服下。
腹部渐渐凸显,若是不悉心察看,倒只会觉她圆润不少。休憩的地方也从灵心阁移至偏殿,床榻柔弱,殿内清凉,端的有一场好眠。无人可见,亦无需妆点妥当侍奉皇上。屿筝贪婪地享受着这短暂的宁静。她知道之后的暗潮汹涌,容不得自己有半点马虎。
数日之后,屿筝从玉慈宫中出,移回邀月轩,邀月轩亦被解禁。
见到屿筝归来,青兰等人不禁暗自抹泪:“小主受苦了……”
屿筝却浅浅一笑:“太后待我极好,何来有苦?”说着便安慰众人,一并进了邀月轩。
众人见屿筝非但不显容颜憔悴,反而略有富润,便渐渐放下心来。继而青兰说起琴月轩之事,称那佯做司药处宫婢的,已被寻出,是始终不得圣宠的一位唤作如良媛身边之人。
自屿筝入了玉慈宫,太后宫中便传出懿旨,要彻查此事。皇上也将寻那宫婢的范围从司药处扩至六宫,一时间诸宫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心思皆虚晃,便生出些许事端来。
有几个宫婢前些时日被烛油烫伤毁去了半边容颜,可青兰却从其中一人手背上的一颗红痣分辨出,正是当日前来邀月轩传话的宫婢。皇上盛怒之下,下旨赐死那宫婢,如良媛则打入冷宫,任由她自生自灭。
听到这儿,屿筝暗自一笑,一切都如此巧合。她不过才对太后表示臣服,琴月轩的事便查的如此透彻。若是自己没有那样做,那此刻自生自灭的便是她而非如良媛。
璃容华失子也罢,尉美人嫁祸也罢,太后轻轻一拨,便牺牲了一个不起眼的如良媛,平息了这场风波。莫说此事并非屿筝所为,即便是,只要太后愿意,仍可转嫁于他人。
屿筝尚觉心尖寒凉,便又轻声问道:“逸和轩那位如何了?”
说起尉美人,谈不及恨抑或不恨。宫里的女人为了争宠,什么法子想不出?思及初春时分,在院中捕捉蝴蝶时,皇上含笑而入,那一刻,尉香盈满面娇羞尽收她的眼底。然而皇上只是淡淡瞥去一眼,丝毫未将尉香盈置于心上。也许便是从那时开始,尉香盈便心生恨意了。
听到屿筝问起逸和轩的小主,桃音自是满腹委屈,心直口快地厉声说道:“小主还挂念着她做什么?分明面上和小主道着姐妹情深,背地里却暗自使坏,恨不能踩到小主头上去!小主被禁足玉慈宫的这些时日,从逸和轩可没少传出风凉话去!”
“桃音……”屿筝急忙开口制止她,却听得殿外响起一个清凌凌地声音来:“难怪妹妹这般耳烫,原来筝姐姐方一回来,便念着妹妹呢……”
话语落定,珠帘轻挑,尉香盈那明媚娇艳,华彩四放的容颜便出现在邀月轩中……
风起云涌生死决(十三)
屿筝芙蓉含笑,打量着被宫婢小心翼翼搀扶的尉香盈缓缓入得殿内,忙道:“盈姐姐身子不方便,怎么亲自来邀月轩了?也该妹妹前去请安才是……”
语中虽带歉意焦灼,屿筝却安然倚在榻中,身形不为所动,只待尉美人上前,她才搁下腿来,缓缓起身与尉香盈各自见礼。
屿筝不动声色地观察眼前的尉香盈,如今的尉香盈,肤润唇红,较之之前更加妩媚动人,因得有孕在身,脸颊与双眸的光华更甚他人。但见她一袭海棠色的烟云蝴蝶裙,流苏髻的鬓边上压着一支琉璃蝴蝶簪。眉心浅粉花钿轻着,瞧得出是刻意描画许久。而所有的华彩,也尽在眉心这所绘的花钿之上。笔触柔软,花瓣妖娆延展,衬得她美目顾盼间,兀自生辉。
瞧着尉香盈这身妆扮,心知她是可以讨好皇上,屿筝自是浅浅一笑:“数日不见,盈姐姐倒是倾心于蝴蝶。只是这彩蝶恋花,如今盈姐姐有孕在身,瞧来是欢喜小公主更多些吧……”
听到屿筝这话,尉香盈面上的笑容自是一怔。皇上膝下无子,她虽不过是美人,却得上天垂帘,怀了龙种。不用说,她必是想诞下龙子,母凭子贵,自是有享不尽的荣华。
如今屿筝这般一说,尉香盈自是有些沉不住气,面上露出一丝不悦来。随即带了几分冷笑道:“筝姐姐虽是禁足于玉慈宫中,却愈显俏丽了。可见太后待姐姐真真儿是好……”
屿筝浅淡一笑,与尉香盈纷纷落座,便看向她道:“瞧着盈姐姐这模样,想必诞下龙嗣后,便也不必屈居于逸和轩中。皇上为盈姐姐着封是迟早的事,只是这殿院中堪堪只留下妹妹一人,想起来倒是有些孤寂呢……”
尉香盈拂过云鬓,清浅淡笑:“筝姐姐言重了,如今妹妹亦是心满意足,除了腹中孩儿安然出世之外,别无他求……”
“说的是呢……”屿筝接过话语道:“盈姐姐如今是该当心着些,莫如璃容华一般,被人暗中算计了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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