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台府。”
☆、84黄云萧条白日遮目
“妻主,无论如何今夜我都要带你出城!”门边,墨台妖孽背过了身,如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即使你现在跟我说……你要休了我。”
我拼命伸手想拉回墨台妖孽,但忽感天旋地转,场景瞬变,我仿佛又看到了颜煜,他独自站在黑暗的屋内,认真得近乎固执地问我:“玄,我是不是成为你的负担了,沉重得让你移不开步子的负担?”
遭钝器敲击的脑袋阵阵抽疼,记忆断断续续的,我吃力地撑开眼皮,看见的是不停摇晃的青黑地砖,充血的脑袋异常迟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如一袋大米般被人扛在肩上——对了,我遇袭了!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的脑子还有些混乱,只记得墨台妖孽突然有事出府,我抓紧时间通知颜煜逃跑,回房后嗅到院中传来奇香,高声召唤亲卫竟无人应答,紧接着,我就被人从身后撂倒了……
转过一处拐角,我状似自然地晃动手脚,确定自己并没有被缚。在那人停下步子的一刹那,蓄力击向其背心,意图一招制胜,谁知那人背后仿佛生了眼睛,手肘后屈格开了我的攻势,在我还未作出反应时,抓住我的后腰重重甩向地面。
我狼狈地稳住身形,无瑕环顾地形,仅是凭着直觉提气朝一方窜去,刚奔出两步眼前一花,连对手的面容都没看清,就被一股劲力推了回去,当我好不容易止住去势,却惊觉脚下一空,身体骤然失重,随即,整个人砸落至地面以下。
目光短暂失焦,回过神时我正四仰八叉趴俯在地上,尽管胸腹难以避免受到撞击,但至少我还活着。微微眯眼,我有些不适应周围的火光,纵然心里清楚自己该立刻爬起来,可身体就是无法动弹。
“墨台夫人,你真是让我久等啊!”柔软如丝绸的嗓音凭空冒出,无端引我生起寒栗。
我喘着粗气,脸贴着地面困难地歪了歪脖颈,从这角度看不到说话之人,只能瞟到胡乱堆放在墙跟的蒙尘的酒坛及麻袋。
原来此处是旧酒窖啊,我刚有了这个认知,还没来得及思索,就感到头皮发疼,发髻被人揪起,脑袋被迫仰起,下一秒,我对上了一双似魔的黑瞳——很难想象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瘦弱的女子,不过二十五六岁,五官偏于阴柔,眼尾嘴角有明显的笑纹。
“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虽然我不信天也不信命,但我确定你就是为我而生的!之前我不知道你竟是药人,险些亲手毁了你,幸好啊……”女子的笑容不断扩大,非常刺眼的笑,透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兴奋以及……令我毛骨悚然的垂涎。
闻言,我浑身如坠冰窖,尽管这是我第一见到她的真容,但我已然可以确定她的身份——
“申屠夫人,数月不见,别来无恙?”请相信,如果可以选择,我由衷希望永远不要再遇见她。
我咳了咳,缓缓爬起身,做出行大礼一般的动作,察觉头顶的力道放松,我迅速掏出靴中的匕首向申屠疯子掠去,可惜我的拼死一搏在树的面前,显得脆弱而可笑,她以肉掌截住匕首的利刃,又用单手扼住我的脖子,以不容反抗的力道将我塞进了角落的瓦缸内。
登时,缸中腥臭的粘液溅了我一脸,所幸缸体不过三尺高一臂阔,我慌乱地挣动几下就要爬起来,谁知刚伸长脖子,就又被树按了回去。她拿出一块厚重的枷板扣住我的脖颈,强行将我抬高的肩膀压回缸里,然后在缸口两端以锁环固定住枷板——如此一来,我头部以下的身体就被困在了缸中,手脚伸展不开,无法使上劲。
“你的身体从现在开始就是我的了,过了大衍之日,你将成为我最美的作品,世间独一无二的!”申屠疯子一脸迷恋地盯着我,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幻想中。
我努力平复初时的惊恐,突然,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敏感的指尖触到某个无骨柔软的活物,我不禁惊呼出声,受挤压的身子缩得更紧,下巴磕上带有霉味的枷板。
“你发现那些小东西了,是吗?让我猜猜最先在你体内扎根的是虺蛊还是羌蛊呢?”申屠疯子的表情十分享受,至于享受什么,我没兴趣去揣度,只是不得不继续听下去:“世上有许多庸人根本不配被称作‘蛊师’,她们只晓得拿蛊来喂你再拿你来养蛊,而我,只有我,能让你获得新生——你会成为蛊,真真正正的蛊!”
申屠疯子顿住了,径自饶有兴味地笑着,我姑且将她的眼神理解为鼓励我说些什么,或发问或称赞或致谢,但我好像没有配合的义务,所以选择了闭目养神——冷不防,一只鲜红的手捏住了我的下颌骨。
“您‘腌泡菜’的方式跟‘生死门’炼药人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我识时务地开口,及时记起身边正站着一个会走路的杀人机器。
“我一直遗憾无缘窥探‘生死门’炼制药人的秘技,尽管在古籍中读过只言片语,但始终止于皮毛,所以即便我成功炼出了‘树’,她却永远只是一个残品。”
摇曳不定的烛光在申屠疯子的脸庞上交织出诡异的表情,没见她有特别的动作,就感觉下巴的压力顿消,稍稍定神,发现树已经站回了她的身畔。申屠疯子毫不避讳地在我面前展示她的纵蛊术,以掌心拂向树掌心上那道触目惊心的口子,然后落下了一团泛着青蓝油光的软腻生物……我屏息静气,脑中浮现当初宇文景疗伤时的情景,良久——
“恕我眼拙,她的手好像还在汩汩淌血。”等了又等,我忍不住主动说道。
“树是我的妹妹,说到底不过是*凡胎,自然无法跟蛊融合,我所做的,只是让她从疼痛中解脱出来。”妖魅的眸子慢慢地锁定我,笑意漾深,不掩近乎疯狂的渴望,道:“但你不同,你的特殊体质完全能驾驭一切蛊毒,甚至可能使金蚕现形,到了那时,你就是名副其实的蛊王,而我,则是亲手炼化蛊王的传奇!”
请允许我向您的祖宗十八代致谢!一直以来,“蛊王”都是我极为忌讳的词,不得不赞叹申屠疯子独具慧眼且高瞻远瞩外加踌躇满志啊,相比之下,药光就像个懵懂天真的小屁孩。如果我说我现在就能逗金蚕玩,不知她会作何反应,也许是惊愕,也许是惊奇,也许是惊喜……尽管我猜不准一个疯子的情绪波动,但相信她会非常乐意将我改造成另一个树,升级版的树——不巧的是,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不喜欢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
仿佛不满意我的沉默,申屠疯子声调微扬,别有用意地笑道:“你现在应该已经感到痒意了吧?初时只是一两处地方,如蚊虫叮咬般,慢慢地就会扩展到全身,越来越痒,奇痒无比,四肢百骸好似遭到无数爬虫啃噬……当然,你不用担心会挠伤自己,因为你的身体也将臃肿变形,撑在缸中无法有太大的动作。”
痒意?除了恶心,我只感觉到寒意——被擒时身上未着裘袄,现在单薄的衣物尽数浸湿贴在身上,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不用去烦恼缸里的东西通过皮肤渗透压进入体内组织液是会发生酶催化还是细胞过氧化反应,因为在那之前我可能早已冻死了。
“就我个人而言,我比较欣赏干腌法,可是,如果您坚持让我长时间泡在缸里,能否考虑提供暖炉?”我完全答非所问。
申屠疯子一怔,细眉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然后终于舍得从我身上移开视线,朝一旁的树伸出了手,只见树面无表情地弯□,将她连人带身上毯子一起抱了起来。
由于毯子的一角没有及时掖好,我不经意瞟到了一条细如麻杆的腿,那绝不是健康的下肢——直到此时我才注意到,申屠疯子由始至终都窝坐在椅子里没有走动过……或者是根本无法走动。
“很惊讶吗?惊讶自己竟然落入一个瘸……”申屠疯子突然说道,一贯轻柔的嗓音中透出阴沉。
“我的确很惊讶。”见申屠疯子笑容已敛,我迅速补充道:“我惊讶你居然真的打算让我一直这样泡着,那么我体内的羰基化合物、挥发性脂肪酸、游离氨基酸等物质要如何排放呢?”
“你在胡说什么?”申屠疯子的眉心微拢。
“简单地说,我要如厕。”我鼓足勇气大声说道。
这次,申屠疯子的双眉完全纠结在一起了,冷冷啐了一句:“人,果然是一团秽物,远不如蛊……”
树抱着申屠疯子登上老旧的木梯离开了,地窖里变得一片死寂,烛火晃荡,烛泪滴落,最终燃尽,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不是吧,难道难道……真的要我就地解决?!
-----------------------------我是有幽禁恐惧症的分割线---------------------------
如果我有穿墙之声,也许能引人前来……喜马拉雅遇难记;
如果我有举鼎之力,也许能破缸而出……泰坦尼克撞冰山;
如果我会缩骨之法,也许能穿孔而出……卖火柴的小女孩——
当人体处于失温状态,大脑皮层的代谢反而越发活跃,所以,尽管我很用心地思忖逃脱良计,却一直走神联想各式各样冻僵的惨状,甚至还产生了强烈的代入感。
头顶的隔板被人掀起,几束微弱的阳光漏下来,我恍惚意识到已经过去一夜,耳朵捕捉到有人走下来,我干脆地阖上双眸,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