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不希望我跟颜煜呆一块儿,就让他独自乘坐一辆车撵吧!”我也曾经对墨台妖孽作出让步。
“妻主,你喜欢跟颜公子在一起,还一直强调彼此清清白白的,若我硬是将你们分开,不就是无理取闹吗?再说了,就算你们两人之间真的不清不楚,我说什么了吗?我又能说什么呢?”墨台妖孽的话是说得轻描淡写,但他扫过来的眸光差点在我身上烧出两个大窟窿。
当然,就算我是入赘的,我也没忘记我是墨台妖孽的妻主,正所谓“妻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妻固不可违也,故事妻如夫天,与孝子事母,忠臣事君同也”。我就是要乱看,我还就是不好好坐着,墨台妖孽能奈我何?!
“妻主,如果嫌在车里坐着闷了,就去外面透透气。”墨台妖孽的的确确不会对我刀剑相向,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他直接提溜着我的脖领,将我扔出了车厢,与车把式比肩而坐。
“就算让我吹风,也该先给我氅裘、手炉什么的,不然我染上伤寒传给你就不好了。”我可怜兮兮地哀求。天虽未降大雪,但车厢外的低温已非我所能忍受的,更要命的是,马车顶风疾行,凛冽的寒风打在脸上,如刮骨般生疼。
“妻主,你不需要那些东西,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清醒一下,不然要不了几天,你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得了。”墨台妖孽丝毫不为所动,铁了心地说道:“倘若染病卧塌能使你安分下来,我甘愿在你的病榻前伺候汤药。”
好吧,我承认我没用,惹不起躲不开只能忍,我忍到墨台妖孽气消还不行么——谁知,这一忍居然就忍回了堰都,不知该称赞我的耐力非同寻常,还是该惊叹墨台妖孽的怒火深蕴旺盛。
“妻主,你终究还是带颜公子回皇都了,现在高兴了?!”难得墨台妖孽主动提及颜煜,只是语气偏冷。
我赶忙接着墨台妖孽的话应道:“我自然高兴。只是,你说姑母会不会介意府里住进一个外人?”
墨台遥她们都见过时任宫廷祭司的颜煜,纸包不住火,我该先跟墨台妖孽通个气——当然,怎么看现在都不是适当的时机。
“颜公子的事我自会安排妥当,妻主毋须费心。”墨台妖孽沉声答道。
“那个……能不能安排颜煜住进咱们那院?”我得寸进尺地探问。
良久,身后静默一片。
“我也想跟玄师父住一起。”墨台妖孽始终不语,倒是颜煜冒然出声。
我顿感头大。先前,我把握一切能跟颜煜说上话的时机,千叮咛万嘱咐,我面壁时,他只管噤声就好,只要墨台妖孽气消了,什么事都好办了。颜煜有一箩筐的问题要问,都被我以“夫妻相处之道”为借口,含糊过去了。一路相安无事,没想到就差临门一脚,他吱了这么一句。
“妻主,你在逼我吗?”终于,墨台妖孽开口了,语音细微,可我还是听到了。
“我只是跟你商量。”我所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墨台妖孽的身边——尽管墨台妖孽是台风眼,但只要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刺客啊奸细啊眼线啊全都无从下手,连带着墨台槐墨台柳等人远远看到墨台妖孽,都会有意无意地绕道而行。
“妻主,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默许你带颜公子回皇都?”墨台妖孽轻轻问道,却不等我的回答,径自接道:“因为我突然害怕了,我怕若颜公子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妻主会一辈子都念着他、忘不了他,那绝非我所乐见的。”
闻言,我倏然回头,直视墨台妖孽平静无波的面容,拢眉说道:“好端端地干嘛咒颜煜。”
这次,墨台妖孽没再让我转回去,而是浅浅地笑开了:“妻主尽管放宽心,我不会让颜公子死的,毕竟,只有活人才会有‘疚哀忿怖憎’之感。”
生之苦么?我无法把握墨台妖孽说话的重点,正待细问,察觉马车徐徐停住了。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虽早已接到夏枫报平安的传书,但只要您一日未归,我就食之无味、夜不能寐,整日整日守在府门口盼着您。”毫无预警的,马车门大开,光亮处一张娃娃脸突兀地冒了出来。
没等我反应过来,墨台妖孽已自行步下了马车,施礼微笑:“有劳姑母挂念了。”
我的注意力不得不从墨台妖孽的话中移开,下车躬身对墨台遥见礼,张口说道:“姑母,没有什么比见到您神采丰朗更让人高兴的事了。”
“你高兴?我可不高兴!我的弟弟以皇太君的身份下了一道懿旨,责我禁足自省直至公子回府。整整两个月啊,我闷在府内哪儿都去不了,若你们再不回来,我就把后面那片地全买下来,进行府邸扩建。”墨台遥一扫面对墨台妖孽时的愁容,含怨带忿地瞪向我。
我想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墨台遥所说的“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墨台遥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在街市间逛荡,听听八卦,聊聊八卦,回头再传传八卦。
“弟弟还认定是我照顾不周才害公子受了伤,你说我冤不冤,我也心疼公子啊……”墨台遥扯着我大吐苦水,刚起了头,就见五营统领过来拜别,墨台遥立马不着痕迹地松开我的袖角,步履从容地迎了上去,俨然一副端雅闲逸的姿态。
不经意间,我想起慈恩师太说的那些陈年旧事——淑皇子爱的那个墨台遥,莫非仅仅是墨台遥有意示人的一面……
也许我该感叹,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但此时此刻,我只想说一句话——墨台遥,你个害死人不偿命的感情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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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弧度,不是特别明显,却带给我视觉上的巨大冲击。
“……既然你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快点跟公子生一个呢?”
孩子?对,那道弧度代表着一个崭新的生命,据说现在才三个多月,以后弧度会越来越大。
“说到底,公子也是男儿,只要有了孩子,一准能定下心,不会像现在这般到处乱跑了。”
男子……问题就在这儿了。我见过以男子作为代孕母体的探索性试验,用所谓的“可行性手段”模拟子宫,建立一个能让胎儿顺利成长的养料供给系统,不过,最后诞出婴儿的依旧是货真价实的女人。然而,刚才在我眼前晃悠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孕夫——心里知道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了,尤其在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
“算起来,你们成亲已有一年了,为什么公子的肚子还没动静呢?公子自幼身体康健,想来问题不会出在他的身上。那就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来,偷偷告诉我,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不会到处乱说?是,现在天色已晚,您没机会满大街乱说了,顶多在府里散播流言,估计不出一个时辰,府里各院甚至连门房都会听到风声——当然,由于事关墨台妖孽,所以流言的版本不会是“墨台夫人身有隐疾无法人道”,而极有可能是“墨台夫人与他人暗渡陈仓,有意冷落墨台公子”云云,然后过个三两天,堰都大街小巷都会传遍“墨台夫人是个忘恩负义的禽兽”……
“我有听说,你们夫妻二人虽没分房,但不是同时入寝的。”
“姑母,先后入寝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关键是两人躺上床之后的事……我用不着敲锣打鼓,引人围观。”实在忍不住了,我开口澄清,就怕墨台遥一个好奇,半夜趴我们屋外偷听。
一般来说,墨台妖孽喜欢临睡前洗澡,而我没事自然早早就爬上床了——想不到墨台遥连这种事都好打听。
“本来呢,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墨台遥特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只是,府里的亲卫回报,你在去‘生死门’的路上捡到了一个男子,还是一个美得一塌糊涂的男子,后来又与那男子在某荒山上呆了一个月,现在甚至把他带回府了!”
总算说到重点了——墨台遥的“不好多说什么”至少漫无边际地扯了大半时辰——我就知道府里的亲卫一定会跟墨台遥提及颜煜的事。
“姑母,您说的那位男子是我堂叔伯的二姨舅的哥哥的内侄女儿的二姑的第六子,是我的远亲,这次多亏他带我上山采药,才及时保住了夫君的性命。”我面不改色地答道。
“事情一码归一码,你老实说,是不是打算将那人收入房。刚才用晚膳的时候,我就发现公子的神情不大对劲……”墨台遥直言不讳。
“姑母,我只是想留他在府里暂住一段时日,没有其它想法。”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话说回来,刚才在厅堂用膳,我只顾盯着墨台柳的肚子看了,倒是没怎么注意墨台妖孽。
“那你把人带进你的院里想干嘛?现在把人带过来,我安排他住客舍去。”我没料到墨台遥会伸手要人,还真没准备推诿之辞。
颜煜的身份十分敏感,虽然他入宫时没有正式受封官位司职,但懿渊帝对待颜煜的态度着实令人浮想联翩,这一点我明白,墨台遥自然也明白。如今,颜煜离宫住进墨台府,倘若懿渊帝知晓,势必心中不快。我不敢说自己对墨台遥了若指掌,但笃定墨台遥不会为了我、为了颜煜开罪懿渊帝的——这意味着,我全部的希望都集中在了墨台妖孽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