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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花朝 (一砾沙)


张冲在旁早已大惊失色,忙上前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该怎么办?”顾勋目光不错地盯着坛内许久,才吩咐道:“找人把这个先推进去再说。”随后面色冷峻,负手走入了大理寺。
织锦长袍、缎面软鞋,本应搭配香床软枕的一身装扮,此刻却躺在阴寒的殓房石床之上,冷冰冰的没了半分生气。
仵作仔细将尸体检查一遍,回报道:“除了颈部的疤口,尸体上没有外伤。看尸身的僵硬程度,应该是死了五个时辰以上。颈部的伤口边缘模糊,看不出是用什么把头割下的。”
顾勋这时也已将那尸体从头到脚细细查看了一遍,突然对仵作道:“两天,他死了有两天。”
那仵作微微一愣,只见顾勋抬起死者的脚,缓缓道:“前两日一直落雨,路面泥泞不堪,这人如果是这两天死得,脚底不会这么干净。”
仵作这才发现,那缎面靴底虽被血水浸得湿透,却是十分光洁,看不出什么泥迹,他觉得也觉得这推断合理,连忙点头记下。
顾勋又抬起尸体的手,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张冲气喘吁吁跑进来,急切道:“找到了,大人快跟我去看!”
大理寺旁有一处偏僻的暗巷,平时鲜少有人进出,此刻在落过雨的泥泞之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两道车辙,一浅一深,歪歪斜斜地通向正街。那板车想必就是昨夜从这里一直拉到大理寺门前。
顾勋蹲下仔细观察了那两道车辙许久,才起身缓缓朝大理寺走去,张冲一路紧跟,有些焦急地询问道:“可有什么头绪?”
顾勋负着双手,声音低沉平静:“虽然我不知道背后的凶手有什么目的,但是应该是冲着我而来的。死者身上的衣物都以极为贵重的织金云锦所制,指腹和指间都没有粗茧,想必是非富即贵的人物。那凶手故意把现场做的这么诡异恐怖,又特地放在大理寺门口,只怕是想让这件事传得越轰动越好。届时我若办不好这案子,不管是对朝廷还是对京城百姓都无法交代。”他突然嘴角泛起一个倨傲的微笑,继续道:“既然他想玩,我便奉陪到底,只是现在我们有两件事必须得先弄清楚:第一,这坛子里的人到底是谁,凶手为什么会选定他?第二,为什么要割下他的头,而他的头又到底去了哪?”
他一路走入内堂,坐下倒了杯茶,想了想又吩咐向张冲道:“你先去查一下,这两日城内有没有什么富商失踪的案件,叫家属过来认尸。”
张冲忙领命而出,顾勋将茶杯放在唇边,却迟迟没有喝下。他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这件案子如果顺着线索查下去,破案并不困难,但他总觉得这案子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背后只怕还藏着许多更深的谋划。只是他现在一时还想不透彻。到底是什么人要冲他而来,所图的又是什么?
日头逐渐西移,转眼就到了正午。顾勋一动不动地坐在内堂,将这件案子的线索全部细细想了一遍,暂时理出了些头绪。就在这时,张冲却神色慌张地从门外跑了进来,顾勋心中突然一沉,预感到又有大事发生。
果然张冲一脸沉重地拱手回报道:“家属暂且没有找到。但是在城东和城西,陆续也发现几个这样的坛子,每个里面都装着一具无头的尸体!”
顾勋眉间闪过丝狠戾,挥手将茶杯扔在了地上,他望着地上四散的碎片,冷声道:“不管他是谁,我必定不会放过他!”

☆、第69章 四具尸

暗影瞳瞳、阴寒阵阵的殓尸房内,四具尸体一字排开,皆是锦衣华服、富贵逼人,可脑袋上的那个空洞,好似一个嘲讽,又好似在诉说无尽的冤屈。
顾勋站在这四具尸体旁边,面色阴沉,对仵作问道:“有什么发现?”
仵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也是从来未碰见过这种情形,只得回道:“四具尸体情况差不多,身上都看不出明显伤口,甚至找不到打斗痕迹,死因应该就是被人割下头颅。”
顾勋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他们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被割了头颅,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
那仵作被问得有些尬尴,只得低头看着衣角不敢言语。
顾勋走到尸体旁,一个个看了过去,又问道:“除了死因,他们身上可有什么共通之处?”
那仵作皱眉想了想,回道:“除了死因,不论是年龄还是体态,这几人都看不出什么相似之处。”
顾勋不再理会他,又开始认真检查每一具尸体,心中暗忖:“城中富商众多,为何会选择这四个人,他们之间有何共通之处?解开了这一点,才能解开隐藏在这个案子里的重要线索。”
他的视线突然停留在尸体的右手上,这几人在食指和拇指之间,好似都有一道淡淡的痕迹,那么这痕迹到底代表着什么?
那仵作在旁探头探脑,却又不敢打搅,一时间室内静得好似只剩毫无生气的尸体。幸好,很快有人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张冲走了进来,见顾勋正一动不动地在尸体旁沉思,犹豫了一会,还是说道:“昨夜城里当值的夜香郎都找来了,就在外面。”
顾勋眼神一亮,忙放下暂时的思虑朝外走去,张冲紧跟其上,又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何要找倒夜香的人过来。”
顾勋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深更半夜推着那么大的坛子在街上走,你觉得什么样的身份才不会引人怀疑。”
张冲想了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忙加快步子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大理寺刑堂内,几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夜香郎,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神色惊慌地挤在一块,互相交头接耳。
这时门被推开,一人面如冠玉、风姿卓绝地走了进来,可他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却令他们脚下有些发软,本来还乱哄哄的堂内,顿时一片沉寂。
顾勋撩袍坐下,目光似寒星一般往下一扫,冷冷道:“你们中间,有谁是患有腿疾的?”
那几人面面相觑,互相推搡出一人出来答道:“回大人,我们常年躬身推车,腰疾倒是常事,可这腿疾却不曾有过。”
顾勋眉头一皱,似是极不满意这答案,又问道:“昨夜当值的全部都在这吗?”
张冲忙使了个颜色,有一名官差便出列道:“属下已经反复查询清楚,昨夜当差的夜香郎都叫了过来。”
顾勋目光寒凉如刃,从每个人脸上和腿上扫过,堂下之人在这凛凛的注视之下莫名觉得有些双腿发颤,却又怕会引起怀疑,连忙又勉强挺直了身子。
顾勋差人仔细查问过这几人昨夜的动向,又让他们都在堂内走了几圈,才终究是叹了口气,将他们暂时放走。
张冲见顾勋面容愈发阴沉,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顾勋沉声道:“难道是我推断错误,在巷内的车辙,明显深浅不一,又十分歪斜,可见这推车之人必定患有腿疾。”
张冲一听也沉下脸,疑惑道:“可刚才那群人里并没有患有腿疾之人,难道昨晚那人并不是混在夜香郎之中。”
“如果不是混在夜香郎中,那人半夜推着车在路上走如此显眼,刚才询问他们又为何没人发现任何异样?”
顾勋越想越觉得不对,本来应该清晰的案子,偏偏有一团迷雾横在周围,盘踞不散,过了一会才揉了揉眉心道:“罢了,再去问下案发的更夫,看他们有没有发现。”
张冲见他好似有些疲惫,也不想再打扰他,便吩咐手下的人去办,过了许久才回来,见顾勋还坐在椅子沉思,便小心道:“正午已过,大人还是先用膳罢。”
顾勋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只见有人怕入禀报道:“有一位妇人在外求见,说要来认尸。”
顾勋身躯一振,忙唤道:“快带她去敛尸房。”
敛尸房内,一位珠翠满头、莲步芊芊的美貌妇人正伏在其中一具尸体之上大哭。
顾勋走入,对她偮手道:“夫人请节哀,为了案情,顾某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夫人。”
那妇人哭得肝肠寸断,却还是勉强回了个礼,悲戚道:“大人有什么就尽管问吧,老爷死得这么惨,大人一定要为他伸冤啊!”说完又捂着脸抽泣起来。
顾勋待她情绪稍缓,才开口问她:“你家老爷的身份是什么?他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那夫人回道:“我家老爷姓苏,是在城东做布匹生意的,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了些家底,想不到他竟出了这样的事。他是三日前不见的,他那天早上只说要去店内查账,谁知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去官府报过官,可是官府找了几日都说找不到。今天我听有人说有这里无头尸,就抱着姑且一试的态度来认领,谁知……”她想起夫君死时惨状,再也说不下去,又泣不成声起来。
顾勋又问道:“你家老爷可有什么特殊嗜好?”
那夫人想了想,回道:“我家老爷这些年忙于生意,并没有什么嫖赌之类的嗜好。如果实在要说,他闲暇时喜欢抽两袋水烟。”
顾勋觉得眼前一亮,好似在迷雾中找到一条道路,忙追问道:“他平时除了在家里抽还会去哪里。”
“老爷有时会去城东的雅叙会馆,说哪里的烟丝和包间都是上等,谈生意也极为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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