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吴铮发现参与调查此案的杨荣安偷偷去了李府,生怕他会去通风报信,便下令京卫提前去抓人,谁知竟看到杨荣安死在李修文房内,又从房内搜出了那张丢失的布阵图。至此,在皇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这宗窃案终于水落石出。
吴铮冷冷望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李修文,道:“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你还有何狡辩的?杨荣安想必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线索,才被你和你的同党杀人灭口罢。”
李修文此时才终于找回了几分神智,脱口而出:“不对,不是这样的!是杨荣安他为了云嫔之事故意陷害我,见事情败露想要杀我灭口,我是为了自保才杀了他!什么防布图的事我根本一无所知!”
明帝本已意兴阑珊地微眯双眼,听见云嫔二字,猛地睁眼,盯着李修文问道:“什么云嫔?你给朕说清楚!”
李修文此时脑中倒是无比清醒,勾结嫔妃大不了一死,等爹回来说不定还有挽回的机会。盗窃兵图可是意图谋反、应诛九族的大罪。于是他把心一横,将初八那日如何进了静云庵,如何与静云勾搭成奸、又如何被陷害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明帝暴怒而起,猛地一拍桌案,气得手指发颤指着他喝道:“简直一派胡言。好你个李修文,为了脱罪,竟撒下这等弥天大谎,你可知你今日说得话,朕就算赐你个凌迟之刑也不足惜!”
李修文吓得两股颤颤、声泪俱下:“臣罪该万死,但我真得不知道那静云就是云嫔,不然我打死也不可能去动她。但我那日一直在静云寺呆到晚上,亲眼看到静云横死,后来才浑浑噩噩地回了京城,哪有时间去偷什么布阵图,请圣上明察啊!”
明帝此刻终于平静下来,瞪着他狠狠道:“好,朕便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来人,给我去静云庵,带静云师太来。”
李修文不明所以,只呆呆趴在地上,周围的空气好似被凝固住一般,只剩桌案上的烛火不断跳动,好似地府的鬼火一般追魂索命。随后又在地上映出几张人脸:杨荣安的、静云的、含烟的,他们的眼中、耳中仿佛有鲜血不断流下,而嘴角却是咧着,好似在讥笑他的愚笨。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青灰色的软鞋出现在烛火之下,再往上是素色缁衣,而那的缁衣主人正款款跪下,叩拜道:“贫尼静云,参见陛下。”
李修文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瞪大了眼睛望着这张在他噩梦中不断出现的面容,全身涌起刺骨的寒意,如同坠入冰窖之中。
☆、第62章 解连环(捉虫)
冷烛残影之下,李修文伏在地上不断颤抖,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额头滑落到地上,汇聚成一块水渍,他死死盯住这摊水渍,仿佛又望见那日满地的血水,正铺天盖地朝他袭来,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怎么可能!如果静云没有死,那满屋的鲜血是哪里来的!还有那颗不断折磨他的头颅,究竟是谁的?他不断回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然后猛地惊醒,他好像遗漏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如果静云真的已经成了个死人,那她的身子又去了哪?
他这么想着,脑中又如糟雷击般炸裂开来,此时,静云正跪在一旁,俏生生的面庞上弦然欲泣,声音中仿佛含了无尽的委屈:“贫尼每日在静云庵内潜心修佛,从未出寺,更未曾见过什么男子。这贼人信口雌黄、毁我清誉,请陛下一定要为奴家做主啊。”
李修文终于明白自己掉入了怎样的陷阱之中,此刻他便是生了百口也难再解释清楚。他感到眼前不断发黑,面前的人和事好像不断旋转起来,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狠狠将他抛入、碾碎,直至万劫不复。
明帝冷冷望见李修文面露绝望之色瘫软在地,只当他是罪行败露、无力狡辩,便冷冷对魏铮道:“李修文罪行累累,把他移交给大理寺再审,五日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将他押出午门斩首示众。”
吴峥似乎有些迟疑,回禀道:“大理寺卿顾勋据说是突然生了重病,已经两日未去应卯。”
明帝冷笑道:“他这病倒生得真是时候,找个太医去给他好好瞧瞧,若是死不了,就让他回大理寺给朕办好这件事。”随后似是十分厌恶地瞪了堂下之人一眼,便黑着脸拂袖而去。
而他们口中的重病之人,此刻却正在喝药。天光潋滟、桃树正艳,顾勋端着手里的药碗刚饮一口,便皱起了眉头,扁嘴抱怨道:“好苦。”
薛玥坐在他对面,瞪大了眼睛问道:“很苦吗?可叶大哥说了,唯有这药才能让你的脉象紊乱好似生了重病,即使是太医院也查不出蹊跷。所以你还是忍耐一下,全喝了才好。”
顾勋悠悠叹了口气,盯着那浓黑的药汤,突然带了几分怨念道:“你说,这药里不会有毒吧?”
薛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又见此人眉头紧锁,十分警惕地盯着手中的碗,迟迟未再下口,于是她无奈摇了摇头,接过他手上的碗喝下一口,笑眯眯道:“现在好了,就算真有的毒,也有我给你陪葬。”
顾勋被她的笑靥晃得有些恍惚,薛玥又半哄半劝,软声道:“快喝了罢,不然等会凉了只怕会更苦。”顾勋回过神来,忙接回药碗,借一饮而尽掩住嘴角的笑意,刚才还苦涩难饮的药汤,此刻喝在口中竟是甜丝丝的,一直沁进心里。
薛玥满意地看他将药汤全部喝完,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不是说李修文今日就会被定罪,为什么还要花心思来装病?”
顾勋将药碗放在案上,道:“李元甫应该这两日就会知道消息,待他赶回京城之时,李修文必定已经处决。我要让他知道我今日是因病重无法去救李修文,而不是无心去救。”
薛玥仍有些想不通,问道:“李修文犯下得是窃取军机、杀害侍卫的大罪,李元甫就算回京也应该是自身难保,届时他还有空来追究你的事吗?”
顾勋冷笑道:“李元甫如果这么容易就被扳倒,我又何须花费这么多心血蛰伏在他身边。他在今上还是东宫之时,就作为伴读侍奉左右,两人关系十分亲厚。李宗甫这十几年来之所以能够平步青云、只手遮天,除了因其心机手段了得,却也和今上的刻意偏袒不无关系。这次的计划,虽然能让今上一时震怒处斩李修文,但毕竟不是毫无疏漏,李宗甫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因为不肖子的拖累就一蹶不振。所以,我这出戏必须得继续陪他做下去。”
薛玥想到花了这么多功夫,仍然不能撼动李宗甫分毫,不免有些沮丧。顾勋望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失望神色,笑着安慰道:“你放心,我们这次能找到机会诱李修文入局,已经是对李元甫的重创。此事之后,今上对他的信任一定会大不如前,再加上丧子之痛,他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薛玥这才觉得心中舒畅起来,又问道:“可我还是一直没有想透,你和叶大哥到底是如何让李修文一步步掉下陷阱,最终无力回天的。”
顾勋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道:“此计要成,有两件最为关键之处。第一,李元甫疑心颇重,他若在京中,许多事便不好办。所以必须等待一个他离京的机会,幸好我并没有等太久,他就因家中老母病重离世,必须夺情回乡三月。也许这就是天意。第二,我刚才说过今上待李元甫极为亲厚,如果只是一般的刑案,他极有可能顾及李修文是李元甫独子,而暗中放他一马。所以李修文犯下的案子必须是让今上极为忌讳之事,比如涉及军权及后宫。”
顾勋又掏出那个锦袋,将袋中棋子一个个摆在石桌上,继续道:“只有这两件关键之事全部计划妥当,方能步步为营、摆下棋局。”他轻轻捻起一枚棋子,“第一步,让玉面罗刹在李修文回城的路上布下迷阵,使他被困在静云庵的山下。再想办法让马受惊将车拉走,逼李修文不得不上山求助。我早就暗中查过,那云嫔虽被送到庵中修佛,却并不安分,李修文又一向好色,这两人撞在一起,果然如我料想的那样*、勾搭成奸。接下来玉面罗刹便扮作今上亲信传旨,那静心老尼耳聋眼花,哪里分得清真伪。当云嫔以为今上突然造访,李修文跳窗逃走之时,便趁机将他打晕。”
薛玥听得入迷,连忙追问道:“那云嫔到底死了没有,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顾勋嘴角勾起浅笑,继续道:“云嫔自然没有死,我怎会因为要设计李修文就冒险去杀了今上的宠妃。小玥你可知道,这京城之外并不止静云庵一间尼姑庵,而天下的尼姑庵其实并无太大差别。所以我早就选了一处和静云庵相似的荒庙,把房间和院内布置得和静云庵成一样。当李修文再度醒来之时,他根本已经不在静云庵内,他看到的血、内脏和头颅都不过是玉面罗刹随便找的一具死尸易容出的假象。李修文乍见如此恐怖的场景,又怎么能分得清真假,他本就迷路,更不可能记得自己上的是哪座山。于是他便深信不疑云嫔已死,有人躲在暗中想要害他,也才能自此越陷越深。”
薛玥终于,接口道:“然后那日你就想办法弄到了那张京卫防布图,趁他不在府内时,偷偷藏在了他房里。防布图失窃,必定惊动整个京卫营,杨荣安身为侍卫也一起查找真凶。所以李修文找不到杨荣安,便只能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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