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文双目放光,忙接过千机筒仔细琢磨,欣喜道:“这个真得这么厉害吗?”
顾勋又再叮嘱道:“你且记住,今日之后一定要步步谨慎,万般小心。杨荣安武功高过你许多,只有在他动手之前,抢先发动千机筒,你才能有机会自保。”
待李修文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出酹月楼时,门外已是雾霭沉沉,墨黑的卷云张牙舞爪地在头顶密布,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云层中隐隐传来几声闷雷,眼看就要下起暴雨。
李修文摸了摸怀中的千机筒,脚步不停地回到李府,吩咐下人看好大门,不经他允许,绝不可轻易放人进来。连日的惊吓和煎熬,让他觉得头疼欲裂,晕晕沉沉地提不起精神。
于是他径直走回了卧房,仔细检查好门窗都已锁死,才稍稍放下心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一声惊雷猛地将李修文从梦中打醒,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棂上,听得他有些心惊肉跳起来。
李修文定了定心神,摸了摸怀中的千机筒还在,披了衣走下床去,想再一遍检查门窗是否锁好,突然一道闪电腾空劈下,将浓黑的天空照得骤亮,窗外就在这时现出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李修文吓得双手一抖,大声喊道:“是谁?”
那影子慢慢从窗前挪开,开始“砰砰”地狠拍房门,喊道:“快开门,是我!”
李修文乍听这声音,如同撞见地狱的催命符一般,吓得心中突突直跳,过了片刻才颤颤巍巍回道:“杨兄……杨兄?今日这么大的雨,你还过来做什么?”
杨荣安的声音愈发不耐烦道:“你先把门打开,我有要事要和你说!”
李修文本来是打死也不想开这道门,但是他突然想起顾勋和他说过,切莫打草惊蛇,若是自己迟迟不开门,杨荣安必定会起疑心,届时只怕会更加危险。于是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把门锁打开。
杨荣安忙推门疾步走了进来,身上的蓑衣扬起点点水滴,溅了李修文一身。
李修文努力让自己神色显得平静,问道:“杨兄这么晚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杨荣安面色十分沉重,盯着他认真道:“我今日散值后便去了趟静云庵,你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李修文不知他所谓何意,愈发心惊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看到了什么?”
杨荣安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听清楚,静心和静云都好好地呆在静云庵,根本没有什么命案,也没有什么人头血屋!”
李修文被他说得愣住,不可置信地喃喃道:“这不可能,满屋子的血,我亲眼看见的,那人头,人头藏还在我房里!”
他准备起身去寻那人头,突然想起一事,直愣愣地盯着杨荣安问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他回房之前明明交代过家丁好好把守大门,不经允许谁都不准放进来,杨荣安为何会不声不响出现在自己房前!
这时,又一道闪电自浓黑的空中狠狠劈下,杨荣安的脸被电光照得时亮时暗,如鬼魅般阴森。
李修文不由得退后一步,双手探入怀中,又问一句:“说啊,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杨荣安终于发现了李修文看他时流露出的恐惧,他纵起眉头,拍案而起,步步朝他逼近问道:“我怎么进来的很重要吗?你难道是不信我?”
李修文见他的面上已经露了杀意,猛地又退后几步,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死角,杨荣安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微弱的光线,身上厚重的蓑衣不断滴着雨水,在地上拖下一条长长的印记。
李修文双腿发软,顿时跪坐在地上,自余光处发现杨荣安右手微微握拳,就要往袖中探去,他心中倏地一惊,来不及再细想,揣在怀中的手紧紧抓住千机筒,电光火石之间按下了那个机关……
杨荣安不可置信地盯着胸口被击穿一个小洞,藤曼一般的黑色细纹,自这小洞处慢慢扩散开来,直至蔓延全身。他瞪大了双眼、喉结不断滚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发出了几声咕噜声,最后如同风中破败的枯树,直直倒在了地上。
李修文不敢相信这么轻易就已得手,呆坐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敢爬过去探了探杨荣安的鼻息,确定他已经死透,终于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涌起另一种恐惧,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突然,院内火光大作,传来嘈杂之声,李修文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人猛地踢开他的房门。来人穿着禁军服饰,一眼就望见了躺在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杨荣安,随即露出惊恐神色,朝外喊道:“快进来,他杀了杨侍卫。”
立即又涌进几名禁卫,查看杨荣安尸体的同时,开始在屋内四处翻找。李修文脑子一片混乱,突然想到藏在他床下的人头,连忙想要起身阻止,却马上被人擒住双手按在地上。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名禁卫翻开他的床榻,但哪还有什么人头,只有一张被涂得密密麻麻的纸笺,李修文看不清那纸上到底写了什么,那禁卫却望着那张纸露出惊喜之色,又转向他冷冷道:“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第61章 审判迟(捉虫)
李修文自阴冷的牢房中醒来,感觉像是做了一个可怕到令人作呕的噩梦。然而眼前狰狞的铁壁,冰冷的枷锁,仿佛都在提醒他,这个梦再也没有醒来的一天。
稍稍起身,便觉得全身如被刀割一般生痛。他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来自己已经身在金吾卫的镇抚司内。
直到这一刻他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犯得应该是杀人罪,为何没把他送到刑部或者大理寺,而是给关进了京卫营的私属刑狱镇抚司。
从昨夜开始,便轮番有京卫带他去拷问,可他一点也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隐约听见什么十二京卫防布图、什么同党,呼呼喝喝,吵得他头疼欲裂。那些人见问不出所以,便动了大刑,镇抚司酷刑累累,他只受了一样便昏死过去,直到现在才恢复神智。
李修文扶住额头,感到脑中昏昏沉沉,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时,牢门处锁链声响起,一人铁青着脸,负手走入。
李修文虚弱地抬起头,看清来人正是昨日下令给自己用刑的金吾卫指挥使魏铮,忍不住愤愤吼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用刑!等我爹回来了,必定不会轻饶你!”
魏铮脸上浮起浓浓的讥讽神色,冷冷道:“李元甫就算权倾朝野,也有一人是他绝对不敢动的。你可知道这人是谁?”
李修文心中一凉,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魏铮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便吩咐属下将他拖入审讯堂。
审讯堂内烛火跳动,映得刑具上寒光森森,李修文看得越发胆颤心惊起来。而当他看清坐在正中那人,翼善金冠、团龙纹袍、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威仪,李修文顿时腿下一软,伏倒在了地上。堂上之人,竟是当今天子明帝。
吴铮撩起袍角跪下行礼,毕恭毕敬禀道:“人已经带来了,陛下可是要亲自审问。”
明帝目光炯炯地盯着趴在堂下的李修文,缓缓道:“元甫跟随朕多年,朕也不信他的儿子会做出这等忤逆之事。朕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朕本月初八那天,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李修文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身子不断打着颤,本是混沌不堪的脑中却因着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颤颤巍巍回道:“我那日午时起就在一名叫含烟的戏子房内一直呆到夜半才离开,并不知发生了何事。昨日就已向吴大人交代的清清楚楚,还望圣上明察,替我伸冤啊。”
魏铮冷笑一声,呵斥道:“好大的胆子,在陛下面前还敢撒谎,我早派人去查过,你说得梁园戏班并没有一名叫含烟的刀马旦,而你说得那间宅子,根本就是处无人居住的空宅”
李修文顿时被他说懵了,喃喃道:“不可能,我明明在她房里呆了一晚上。”他突然又燃起丝希望,大声喊道:“还有顾勋!大理寺卿顾勋那天晚上也在那里,你可以找他来替我作证。”
魏铮面上又多一分不屑,冷冷道:“顾大人生了重病,正在府内修养。我今日去找过他,他只说对此事一无所知,全部交由我们来办。顾勋虽然拜在李首辅门下,但碰上这等掉脑袋的大事,你以为他还会帮忙做伪证来保你吗?”
李修文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脑中乱作一团,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魏铮望见明帝眼中眼中露出浓浓的失望神色,又厉声朝李修文喝到:“还不如从实招来,四月初八那天晚上,你是如何盗得十二京卫防布图?你的同党到底是谁?你们有什么图谋!”
李修文内心惊恐万分,只朝明帝不断磕头,大呼道:“我真不知道什么防布图,什么同党,陛下你一定要相信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明帝揉了揉眉心,仿佛十分疲倦,对吴铮道:“他既然装作不懂,你便好好地说给他听,看他再如何狡辩。”
李修文努力会聚心神,才终于听明白了事情始末。四月初八,京城十二卫因重新调配,制了一份最新的防布图送到内阁西苑留置,等待移交圣驾。谁知只过了一个时辰,这图竟然被盗了。京卫防布图关系到整个皇城及圣驾的安危,既是在内阁失窃,必定是内贼所为。当晚明帝便下令彻查此事,随即有人匿名举报,称当晚见到李首辅之子李修文曾去过西苑。暗卫随即去了李府查探,李府中下人称其郊游后独自坐车回京,此后便不知去了哪里,一直到夜半才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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