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画侧着脸,面朝墙,一双眼睛肿的像个核桃,眼角尚留有泪痕。
他轻咬了咬下唇,缓缓探出手去,蓦地又是一滞,只替她把被衾掩好,飞快退出来,足尖一点,眨眼间走得无声无息。
次晨,隔壁家的鸡站在栅栏上叫的响亮,奚画掀开被子坐起来,睡得迷迷瞪瞪。
脑中浑浊不清之际,忽觉得手上湿乎乎的,她垂头一瞧,那黄狗俩爪子趴在床沿,双眸炯炯有神,笑嘻嘻地盯着她。
“哇!”吓了一跳。
“你怎么跑进来了?”奚画甚是费解,拎着它两只脏爪就要往外走。
不想被一道亮闪闪的光刺得眼睛胀痛,她放开狗爪回过头走到桌边。
那断开的三块玉佩不知几时被人用金片嵌在了一起,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瞧了个遍也没见有异样之处。
“……这谁弄的?”
奚画喃喃自语,垂眸瞅了一眼身边的狗,蓦地……有几分明了。
她扬眉不以为意地哼笑道:“你又放他进来了?”
黄狗只是摇尾巴,巴巴儿地看她。
“你到底是我家的狗还是他家的狗啊?”
对方还是摇尾巴,不明所以。
奚画在它狗头上揪了一把,鼻中不屑地哼了哼,手上倒还是仔仔细细将玉佩收好。
☆、第40章 【郊游踏青】
今日适逢宋先生的音律课,原本喜在花池边抚琴的宋初竟意外地让众人去琴室中练习,虽和他素来习惯不符,但到底对这门课并不看重,大家也都懒懒散散地从花池边撤走。
奚画背着琴走进琴室,刚寻了个位置坐下,不多时身边却立了个人,她放下长琴抬起头来。
尚远眉头深蹙,满脸歉疚,正眸色担忧地望着她。
“……怎么了啊?”奚画不由奇怪。
“昨日……”他咬了下唇,犹豫道,“昨日是我太过鲁莽,不慎打碎了你的玉佩……听人说好像很贵重。”
“哦,这个啊,其实那也……”
不等她把话说完,尚远便从身后将手伸出,捧上一柄小巧的金刀:“此物是当年我随行护驾,圣上所赐的,你拿着。”
“不不不!”她忙起身,摆手又摇头,“这东西我怎么能要呢!”
“你一定得收下。”尚远把刀推到她跟前,正色道,“一物抵一物,我是找了许久才寻到这么一个能赔偿你的。毕竟那是你爹爹的遗物……我这不中用的刀又怎能及得上。”
“没事的。”见他一副紧张模样,奚画到底是宽慰不少,将刀推回去,笑道,“我那也不过是个玉佩,说什么及不上及得上呢。更何况,我怎么敢收你这个啊。我若是收了,往后要是官家问起来,还不得治你的罪么?”
“圣上日理万机,哪里会记得这个。”尚远固执地又推了回来,“你若是不收下,岂非让我一辈子内疚死?”
“哪有这么严重……你别担心。”奚画从怀里把那镶好了的玉佩取出来,在他眼前晃了两下,“你看,有人替我修好啦!”
她说话之时,关何恰从门外走进来,抬眼便见尚远拿着那枚玉佩翻里翻外的瞧,忍不住就握手成拳。
“当真是……这手艺还挺好的。”看了一阵,尚远点了点头赞叹,“谁给你镶的?”
奚画余光瞥得他进来,一挑眉,佯装费解:“不知道诶……”她冷不丁转过头去,对着关何煞有介事地问道:“你知道么?”
后者当即冒了一头的汗,讷讷摇头:“不、不知……”
“你也不知道啊?那可就怪了。”奚画拿着那玉佩,纳闷道,“我昨日就把它搁在桌上的,怎么一早起来就好了……难不成会是谁夜里偷偷到过我家么?”
“怎、怎么会。”关何心虚地移开视线。
倒是尚远一本正经地提醒道:“这几日不太平,你小心点,说不准是家里进了贼呢。”
闻言,旁边便收到一记冷眼。
奚画刚要解释,此刻不知谁嚷了一句“宋先生来了”,三人各自瞧了一眼,闭嘴噤声,这才落座。
琴室之外,与以往不同,宋初只拿了本小册子就走了进来,连一样乐器也不曾带。见他大步行至案几前,撩袍而坐,顺手就把册子往桌上一甩。
“诸位。”
宋初淡淡翻开一页,连眼皮也没抬,就道,“今日课试,题目便是上回所教的《阳关三叠》,一人一段,弹完就可家去。”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无不讶然,面面相觑。
要说宋先生平时可不经常考试,即便是要课试,也会提前告知,怎有今天这般突如其来,毫无预兆的。
尽管腹诽,琴还是要弹的,从上自下,挨个挨个的按顺序抚琴弹奏,尚没轮到自己,奚画以书掩面,偷偷打量。
从始至终,宋初也都不过是拿手撑着头,指尖时不时在案几上轻轻敲打,看表情……好像是心情有点不太好?
这首曲子他只教过一次,昨夜因为熬太晚又没空去练,到她弹时那音错得七七八八,零零落落,连自己都快听不下去,然而宋初竟都没叫停……无可奈何,奚画也只得咬牙胡乱拨完。
总算是等到结束,她放下手,松了口气。
“嗯,不错。”宋初提笔写了两画,漫不经心颔首道,“关何和尚远留下罢,大家若没事,自行散了。”
“先生……”那边有人提出质疑,“我这是头一遭听你的课,不会弹应当不要紧的吧?”
话音刚落,关何就接着道:“宋先生,上一次我是因故告假,未曾赶上,也让人传了话给你,不能酌情处理么?”
“哎呀,先生记性不好,没留意。”宋初拍拍袖子站起身,把乐谱往他二人桌上一摆,面带微笑,“不过规矩到底是规矩,正所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来吧二位——抄完再走。”
“……”
一百遍的琴谱,那还不得抄到手软?!
奚画托着腮,满眼同情地摇了摇头,“啧啧”两声轻叹,正把书拿出来准备温习一下,不想宋初却在她肩上轻轻一拍。
“小四,不回家去么?”
奚画怔了怔,指着前面道:“啊……我还要等那个……”
“诶,回去太晚伯母会担心的。”他眼中很是忧虑,“再者,那谱子也不短,等他二人写完,只怕也要到明日了吧……”
说完,倒是一脸惋惜地仰首看着窗外晴天。
“宋大哥……”奚画眼巴巴地扯了扯他衣袖,“那你让他们少抄几遍呗?”
宋初眸里尽是温柔,莞尔一笑:“小四也想陪着他们一块儿抄么?”
奚画飞快合上书,脆生生道:“走吧,回家!”
“好啊,路过布店也买些针线给你娘带回去吧?记得她上回就说不够用。”
“行,那一会儿你提醒我。”
“嗯。”
奚画背上书袋,一面说一面笑,悄悄侧目往身后的琴室瞅了一眼,暗叹道:你们好自为之啊,我现下自身难保只能先溜了……
夕阳西沉,日落黄昏,自打从书院出来,宋初的精神就格外的好,一扫方才那没精打采,要死不活的模样,好得简直令奚画叹而难止。
从一个布庄走到另一个布庄,从一家玉石铺子逛到另一家玉石铺子,眼看太阳都已经落到地底下了……方才是谁说家去晚了她娘会担心来着?
奚画啃着手头的桃花饼,禁不住用鄙夷的目光投向一边还在涮茶杯的宋初,挣扎了好久,终是开口提醒他:
“宋大哥,一会儿我还得回家吃饭呢,再吃就饱了……”
“我知道,你看着吃便是,吃不完的不还有我么。”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将茶水倒上,轻轻推给她。
刚好她也噎着了,抬手一拿一饮而尽,宋初不由无奈:“茶是要慢慢品的,喝这么急作甚么?”
奚画艰难咽下糕饼,为难道:“……可我噎啊,慢慢喝岂不是得噎死了。”
“你啊……”似乎也不知怎么说她的好,宋初只又倒了一杯,仍旧推到她跟前。
这会子奚画学乖了,捧着茶杯小口小口的喝,喝了半天,歪头去问他:“你干嘛好好的,要针对他们两个啊?”
闻言宋初挑了挑眉,抿了口茶,嘴角蕴笑:“我针对他们?”
“你明知道他们不会……还偏偏挑上次的题目来考。”奚画小声道,“这不是明摆着么?”
“嗯,就针对了,怎么?”索性承认了,他也是满脸无所谓。
奚画撅了撅嘴:“怎么能这样啊……”
“不然能怎样?由着他们欺负你咯?”宋初悠悠放下茶杯,话倒是说得不迟疑。
她听罢愣了一瞬,随即笑着解释:“他们没欺负我。”
“什么时候也生成个榆木脑袋了。”他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抬手便往奚画头上轻轻一敲,“合着你就安心这么跑来跑去么?便是别人不心疼,我瞧着也……”
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宋初没接着说下去,奚画也就闷头喝茶,好像并未在意。
蓦地她眼珠子一转,双眼亮晶晶地去看他:
“要不,等明儿让他们一块儿出门去踏青罢?多走动走动,没准儿也就不吵了呢!”
宋初先是微怔,继而才笑道:“成啊,等旬假的时候去吧。”
奚画抚掌笑道:“那好那好,我让金枝她们也跟着一起,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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