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左元和想好题目,门外忽有人轻声唤他:
“左先生,打搅片刻。”
他回头一瞧,正见那曾院士面带微笑地朝自己招手,院士亲临,怎敢怠慢。
左元和忙不迭走出来:
“院士。”
曾院士笑道:“不必多礼了。”
正作了揖,抬眼间瞅得他一旁还站了个人,左元和不禁怪道:“这位是……”
曾澍远莞尔一笑,便把那人小心让出来,朝他道:
“这是今年入院的学生,自蜀中那边来的,正巧这时候到,劳烦你也让他一块儿听罢。”
“好好好。”左元和又作揖颔首,“让院士亲自来跑一趟实在是受累了,这娃娃我会好好照看他的。”
“那就麻烦你了,他千里迢迢赶来,路途辛苦,暂且莫要为难他。”
“请院士放心。”
曾澍远简单吩咐了两句,见讲堂内安静一片,气氛甚好,遂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
左元和恭恭敬敬目送其走远,这才回头打量那新来的学子。
看了半晌,倒皱眉觉得奇怪。
此人身形挺拔笔直,相貌英武,眉目沉静,虽身着青衿,但上下看了总觉得莫名的违和,瞧了一会儿,他便问:
“……如何称呼?”
听他问来,那人方启唇道:“关何。”
左元和低低念了两声,又问:“哪两字?”
对方想了一想,答道:“关口的关,何如的何。”
“哦……”他若有所思地颔了颔首,内心已作评价:表达水平甚是一般。
“如此,就随我进来罢。”
讲堂之内,奚画拿着书在给金枝讲解,后者奋笔疾书,将那算题之解密密麻麻写满在纸上,才翻了一页,门边就听左元和轻咳了一声。
奚画手忙脚乱地把书收好,正抬起头,目光却骤然停伫,浑身像是被惊雷劈过一样,动弹不得。
只见那左先生摊手指着身边之人,一字一句道:
“诸位,这一个便是书院新入院的学子,蜀中人士,姓关名何。”
那人表情淡淡地在底下众人脸上扫过,视线和奚画撞了一撞,似乎有些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关……关何?
奚画嘴唇微张,僵了半晌愣是没吭出一个字来,捏着书本的手紧了紧又松了松,紧了紧又松了松,心情神情都很震惊。
她要是没记错,这脸,这侧脸……简直和那日夜里惊鸿一瞥时一模一样,一生都忘不了!
是天底下相似的人太多撞脸了,还是自个儿没睡醒看花眼?
前些天拿刀挟持她的危险人物,竟和她同窗读书?!
怎么想都无法令人接受!
左元和领着人在案前坐下,回身取了书,指尖捏着下巴上的胡须沉思了良久,皱眉道:“既是有新学子入学,今儿的课试,就先免了吧。”
周遭松气之声此起彼伏,金枝靠在椅子上如释重负地抚着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这人来得真是时候。”
但侧目去要去和奚画说话时,却见她面容呆滞,双眸木讷,不由吓了一跳。
“小四,小四?……”
直到她推了一把,奚画才反应过来:“诶、诶。”
“想什么呢,入迷成这样?”
她闻言,欲哭无泪地抱着书,转过头又正经又悲哀地说道:“没……我只是,在思考人生罢了。”
金枝挠了挠头,莫名其妙。
*
一上午奚画都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先生讲的她一个字都没仔细听,反倒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关何的一举一动。
在如此细微观察之下还是有所收获的。
比方说他压根就没动笔写过字,能用左手做的事,就绝不会抬右手;就连走路时也有意无意地护着自己右臂。想来那时候受的伤还未好,毕竟伤口很深,这才过了三日而已,倘使不小心碰到保不准会裂开。
难不成此人当真是那来路不明的贼匪?奚画心中一凛,这事可事关重大,要不要向院士禀告?
可若是自己认错,冤枉了好人,旁人定会觉得她有意生事。更何况,如果打草惊蛇,反让他多心,到头来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自己那可怎么办?
纠纠结结思索了良久,奚画终是一咬牙,心道:敌不动我动,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为好,横竖再这么猜下去,夜里又将睡不好觉,身体不适事小,耽误念书事大!
故此等到下学,她连书也没仔细收拾,起身便把那关何扯到对江亭没人的地方,既紧张又害怕地保持距离,认真注视他。
先是拿手比划比划了一下身高,随即又伸手遮住他一半的脸,犹自思索着。
后者满脸不解:“你作甚么?”
奚画狐疑地盯着他的脸,联系脑中尚存的记忆,小心问道:
“你……到底什么来历?”
原来是问这个,他眉头展开,想也不想颔首回答:“我是蜀中人士。”
“我不是问你打哪里来的。”她有些口不择言,寻思了一会儿,“你是这几天才到平江府的?”
“嗯。”
奚画皱了皱眉:“那你前些天,夜里可有去过朱雀街?”
“朱雀……”
对方眸色一怔,定定看了她片刻,额上竟隐约冒出汗珠来,手握成拳,仿佛比她还紧张几分。
奚画只见其负手后退了一步,顿时疑心更重:“果然是你?”
后者摇头:“不是我。”
奚画一脸不信,哼哼了两声:“我还没问呢,你着急什么?”
“……”
瞧他表情有异,奚画甚是鄙夷地睇了他一眼,“你是不是……”
话还没说话,就听对方急速打断:“我不是。”
如此欲盖弥彰,她愈发肯定:“你不是什么?”
那人喉头一滚,未及多想张口就道:“我不是有意闯入你家中去的,我只是……”
仿佛意识到什么,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第3章 【鲜衣怒马】
微风吹拂,叶落纷纷,四下里鸦雀无声,万马齐喑,一派寂静。
奚画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指着他怔怔道:“你你……你原来是……”
关何轻吞了口唾沫,急忙去看周遭附近有无人经过。幸而对江亭偏远,平日就鲜少有人,眼下正午更是幽静,莫说是人,连鸟雀也不见一只。
倘使在此地将她解决掉……
想了想,又觉不妥。
毕竟自己才到书院,人生地不熟,善后必然麻烦,何况他尚有要事在身,如今不易轻举妄动。
正为难踯躅间,且听她下半句道:“你原来是个偷儿?!”
关何微微一愣,不知如何对答。
“我说怎么这么可疑。”奚画围着他绕了一圈儿,颔首道,“你是为了进书院才去偷人钱财的罢?”
“我……”
“这事给院士知道了,那可了不得!”奚画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那日你竟还威胁我!”
“我……”
“不行,我得去告诉院士。”她说着就要走,关何猛然一惊,伸手拉住她。
“不能去!”
奚画呆了一瞬,回头看他。
阳光之下见他表情慌张不已,她心头一颤,思忖道:想来若非家境贫寒,他应当也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为了考取功名,不择手段,虽是不登大雅,但也情有可原……
自己家中也是一贫如洗,为此她没少吃苦头,好不容易能进得书院读书,再过两年就是秋闱了,倘使如今揭发了他,这解试怕是去不成的……
都是穷人,穷人又何苦为难穷人呢。
越想越心软,奚画脚步一停,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久,也犹豫了好久,终是摇头问道:
“你到底拿了人家多少银子?”
关何张了张口,皱着眉垂眸沉思了片刻,才回答道:“五十两。”
“五十两这么多?!”奚画一脸“看你怎么办”的表情,恼火地叹了口气,“怪不得人家要追着你打呢……这事,若让官府知晓……”
一语未必,就听他警惕地插话打断:“你要去报官?”
“我要是去报官,早就去了。”奚画摆摆手,神色鄙薄,“看在你也没对我怎么着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不过……这钱你还是得还给人家的。”
因听她不打算报官后,关何略松了口气,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奚画倒是没注意他表情,只摸着下巴思索,想着怎么赚钱比较容易。
“你是偷的是谁家的钱?”
“城东武馆的江尚。”
“江尚?!”她闻言就吃了一惊,上下扫了他一眼,“你胆子不小啊,那家伙可是平江的地头蛇,连官府都要让着几分呢。偷谁的不好,你偏偏偷他家?”
“还好。”关何淡淡颔首,“他家的狼犬比人厉害。”
“哦……你的手,是被狗给咬的?”奚画恍然大悟,犹自佩服地望着他,“不过要是这人的话,依我看钱就不用还了。你要是还回去,不小心被他家那帮人逮到了,比去官府还恐怖……反正这厮素来横行霸道,欺凌四邻,拿他五十两该的!”
关何默然点头,忽而抬眼问她:“此事,你可会告诉旁人?”
“怎么?”奚画挑着眉笑看他,“你怕我去偷偷告状不成?我要是和别人说了去,你岂不是没法子上京赶考了,这么缺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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