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对于皇子们来说是
个大日子。
迷迷糊糊中,小院里静寂下来,隐约还能听到附近高墙内传来的凄美歌声,“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没有多一句,也没有少一句,只得这三句,重复一遍又一遍,如此反复吟唱。
每唱一遍,却多了不一样的韵味。
音还是那音,调还是那调,不同的是每一遍都赋予不同的感情。
温彩在想,唱这歌的女子,该是怎样一个情感丰富的人,又是何原因被帝王所弃,关进了厚厚的石砌围墙以内,成了宫人眼里所谓的“疯妃”。
也许只有她们疯了,她们才会快乐,也才能忘忧。
沉沉的夜,静寂的夜,可每个人心里却是不平静的。
就在德妃母女担心慕容恒会挑个怎样的女子为妻时,慕容恒这晚也想了许多。他去北疆几年,对于京城各家有什么样的女儿着实了解不多。
然,他很快就忆起了冷宫的母亲与妹妹,她们还在冷宫受苦,他又有什么权力和资格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他曾想过要娶妻,那是因为温青是他的朋友,他想娶温青的妹妹,从温青的言语里,他总觉得温彩就是他的妹妹,却又完全的不同,他想保护自己的妹妹,就像想要保护温彩一样。
只是温彩已经嫁给了冷昭,他们之间到底是错过了。
想到这里,慕容恒又忆起温彩替他解危的事。
*
温彩一觉醒来,小十正忙着梳洗,要尽快赶到锦虹宫帮七公主绣紫菊图。
她唤了声“小十”,道:“上次,我与七公主提过要寻个会磊灶的人?也不知寻到没有?”
小十凝了一下,想到这些日子,七公子不打她,也不再刁难她了,她自个还觉得奇怪呢,就是九公主来唤她干活,也被七公主给回拒了“从今儿开始,小十要帮本公主绣图,旁的活一概不干,告诉小九,让她另寻旁人干活。”
小十道:“七公主说内务府倒是有个太监会磊灶,还说如果我用得着,她可以帮我找他。”
温彩心下倍觉安慰,虽然七公主爱玩了一些,但说出的话倒是做到了,“我今儿先预备一下,回头你把人请来瞧一下,看看我们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这小院里有厨房,只是那灶台早就破旧得不成样子了。
瞧那模样,以前除了小十给德妃煎药,便再没有旁的用处。
小十离开后,温彩便从边角门出宫,十里坡山脚下的破庙里,杜鹃已候着了,照着早前温彩给她的采买清单,将寒被、锅碗乃至所需的调料都备齐了。
不等杜鹃细问,温彩道:“往后你会知道的,这几天,你再去我名下的铺子转转,将各处情况都记清楚,回头再细细禀报给我。”
杜鹃应声“是”,并未多问,她深晓温彩的性子,到该说的时候,会与她说的,既然温彩不说,必有不愿说的原因。
马车就留在十里坡山脚下的官道旁,杜鹃上了马车回城。
刚上车,便有相识的车夫大叔道:“杜姑娘,让东家一个女儿家留在这荒郊野外的,你也能放心?”
已经许久没人说这种话了,杜鹃忍不住笑道:“你别替她担心,怕是大叔你也未必打得过她。”
温彩不算计人便是好的,整完了人,还会装柔弱,扮无辜,从小到大,温彩这伎俩是从未失手过。
杜鹃才不替她担心,她只照温彩的话办好自己的差事。
秦公公抱了两床寒被,又从边角小门回冷宫。
温彩走在后头,大小几口锅叠到一处,抱在胸前,直累得气喘吁吁,先把东西藏到了荆棘间,又回去取了碗、盘等物,等她把破庙里的东西都搬到荆棘丛中时,秦公公已经回来。
温彩只得将筐子里的碗、盘和调料等物给他,自己托着锅往冷宫去。
待几趟搬完,已近晌午时分。
温彩喝了一大碗茶水,累得扒在案上喘粗气。
秦公公直用手敲打着后腰,嘴里呢喃道:“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年轻那会儿,别说是这些东西两趟就搬回来,还不带喘的。”
德妃笑而不语,进了小厨房里,不多会儿就捧出了午饭,是些用残羹剩菜做的汤饭。
温彩撇了撇嘴,是别人吃剩的,天晓那些吃过的人有没有传染病之类的,可不吃,她着实太饿了,早上就吃了几块小十带回来的点心。她只忙着如何置备东西,怎么没让杜鹃给她备些干粮、卤菜之类。
一想到此处,温彩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今天是不成了,明天一早她就得回护国寺。
九月初六是杜氏的祭日,她得留在寺里给杜氏做法事,还得烧经文、诵经祈祷。
温彩捧着碗,这是她带来的碗,白瓷蓝花边的,怎么瞧怎么好看,这可是官窖烧制的最好的碗了,有
大有小,各样五个,还有蓝花边的盘子、小盆,怕是在宫里绝没有这等花样的。
她尝试着喝了一口汤饭,咦,味道还不错,再喝一口,还怪香的。
“德妃娘娘的厨艺真好!好吃!”
德妃白雪般的脸上洋起了一丝浅笑。
秦公公呵呵笑着,看着手里的碗,总算不是以前的粗碗、破碗,以前这里的碗要么缺了个口子,要么是就用来喂宫中猫儿、狗儿的碗,如今这里捧的碗总算有个样子了。
“也不知道,我们这样过日子,后宫的人知道后会不会斥责?”
“德妃娘娘,没试过怎知道不行?”令宫这一片地方,就算没有三十亩大小的地盘,这二十亩是有了,除了杂草,便是高墙断壁。
温彩道:“这一片怪荒凉,若是把后头那些长着杂草的地方也可以清除出来,到时候也撒上菜种,来年就能吃上新鲜的菜,这叫‘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德妃为她的话,不由得失声笑了起来,“顺娘,别一口一个德妃娘娘的叫,你哥哥与阿恒交好,往后就唤我秦姨。”
“秦姨……”温彩沉吟着,“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秦姨。”
太多的客套,反而矫情。
温彩捧着碗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忘了,这些都是残羹剩饭做成的饭菜。
午后,温彩看德妃做针线活,她已经把给小十的布料裁剪出来了,想给小十缝一身新衣,小十从小到大,还没有真正穿过一身新衣服,每每想到此处,德妃的心就一阵心痛。
温彩亦拿了针线在一边帮忙,她只能做一些简单的缝缝补补,在一边打着下手,陪德妃闲聊,说的都是她与祖母汪氏之间的事,就像闲话家常那般,还说了她母亲杜氏。
“我姥姥在我娘九岁那年就没了,我还有一个舅舅,那年五岁,姥姥一走,杜家的日子就更艰难了。姥姥想续弦,可家里除了十三亩田地就没旁的了,姥爷是个读书人,对地里的活一窃不通,全靠着我姥姥会侍弄庄嫁。
姥姥去后,家里连个当家做事的人都没有。
后来,我爹得了重病,西山县有本事的郎中都请到家里瞧遍了,只要我祖母准备后事,祖母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冲喜。
祖母令媒婆去我姥爷家向我娘提亲,那年我爹才九岁,我娘已经十五了……”
十五岁的少年嫁给一个只得九岁的孩子,虽说杜家家道中落,可好歹杜氏也算是秀才家的女儿,是清白人家。
这就是,为何温家族谱里,记的是杜氏为原配,可京城人都叫何氏为“温大太太”的原因。
温子群对杜氏并没有多少夫妻情分,否则不会连杜氏最后一面都不肯见。
温彩讲了自家的事,又问道:“秦姨,你家呢,你还有父亲、兄弟、侄儿么?”
一入宫门深似海,十四年前,为了保住父兄性命,她百般央求皇帝,终是触怒圣颜,她也被贬冷宫,但总算令他将斩立决改为发配西北凉州。
德妃一阵沉思,眸子里掠过难掩的痛色。
“秦姨,你告诉我吧,我们家有认识的西北商人,许能请他们打听一下秦家人的下落呢,也许我帮不上大忙,但打听一下消息还是可以的。”
秦妃粲然苦笑,飞针走线间,便在手头的衣袖上绣了一朵漂亮的蝴蝶,那扇动的蝶翼,似真的要翩翩起舞一般。
“我爹今岁也该六十了,大哥该有四十二岁,还有二哥也该四十了……他们离开的时候,我最长的侄儿有十五了,最小的侄女才刚三月。我听人说过,秦家一家都被发配西北凉州一个叫王家堡的地方,是到那里种地的,与秦家一起被发配的,还有王左相一家。”
温彩默默地记下这些地方的名字。
歇得差不多了,温彩看着自己的针线活,“和秦姨一比,我都没信心再做了,缝得不够匀称,也不够细密。秦姨,我拿着锄头,把这小院周围的杂草都除了。”
她拿了锄头,挽起衣袖,出了小院的院门,将附近的杂草又都细细地除了一遍。
*
黄昏,夕阳照射在皇宫中,远望而观,飞阁重檐,气势恢宏;俯瞰而下,华灯宝炬,九霄霓虹,云蒸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