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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恩/沈三姐被嫌弃的一生 (轻微崽子)


  “老祖宗,我把幺妹给叫来了。”沈母耳背,沈蓉妍凑到她耳畔去回话。
  沈母便叫沈寒香在自己身边坐了,她旁边那空位,竟是给沈寒香留的。
  沈蓉妍侍立在沈母身后,捧茶剥果子陪说话解闷不在话下。沈寒香有点走神,她二姐也不容易,自小离家,沈母再怎么脾性好也是老人家,得成天哄着,怕是没多少安生日子。
  “这出称《打虎》,那个武生,唱斗俱佳。”老太太看得高兴,合家大小便都陪着笑。
  沈寒香目光于场中逡巡,找了一圈,没看见她大哥。
  沈母拉住沈寒香的手,台上戏还在唱,沈母目光锐利,翻看沈寒香的手,笑道:“这些年总念着我儿还有个三姑娘呢,一眨眼功夫,都这么大了。”
  沈寒香只得低头作含羞状,心却全不在此处。
  沈母将她手翻来,又覆去,忽朝右首陪坐的儿子道:“寒香的手相好,明儿叫人写个八字来,我看看。”
  沈平庆一听这话,便知老太太动了给沈寒香找门户的心,也不得拂她意,忙称是,吩咐马氏明日就写来。
  马氏先听了林氏的话,心口滞着口气没发散出来,听戏又吃了点酥糖,武生换过,青衣台上咿呀的光景,马氏忽一阵烧心,呕出不少来。
  丫鬟婆子俱是吓了一跳,沈寒香也忙跑去,将马氏扶着,朝沈平庆道:“爹爹陪奶奶坐着听戏便是,我服侍娘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
  沈母拄拐站了起来,隔老远看着,忽道:“找个大夫来瞧,莫不是又有喜了?”
  马氏拿手绢擦嘴,忙道:“像吃坏了东西,别坏了老夫人的兴致,我回去坐会子便好。”
  沈平庆扶着沈母,也点头称是,吩咐几个仆妇跟着,便如常看戏,又朝沈母说了几句马氏身子素来不好云云。
  沈母担忧起另一事,遂道:“大夫来时,给马氏那个儿也看看脉。”
  沈平庆应了。
  这边马氏回屋便歪在枕上睡着,因说屋里闷,开了窗便把一应仆妇丫鬟都打发到院子里,叫她们想去听戏的都去乐乐,不用守着。
  一时院里跑了个精光,只剩下个南雁去寻点酸嘴的腌果子来给马氏吃。
  “老祖宗向你说什么了么?怎忽然叫写八字去?”马氏脸色发白,说话有气无力,一双眼倦极。
  沈寒香回:“祖母替我看手,才向爹问八字,想来想看看自己说得准不准,逗个乐子。”
  马氏欲言又止。
  “娘有话便说,我听着呢。自己憋着,算什么意思呢?难不成我不是你的亲闺女?”沈寒香边说,给马氏剥了个橘子,去皮剔白筋,亲手喂到马氏嘴里。
  “净胡说。”马氏骂道,想了想,坐起身来吃了三个果子,这才蹙眉愁道:“你林姨娘早上来过次,陪我说话。”
  “林姨娘最爱搬是非,说的话娘听着就是,怎又往心里去?她说什么了,惹得娘心闷,回头我说她去。”
  马氏手掌轻轻拐过去拍了拍沈寒香的脸,笑道:“数你没大没小,姨奶奶们也由得你小辈该说的?”
  沈寒香松了口气,“逗妈妈笑一回,这不是笑了?林姨娘那儿我一年到头也难得去一回,不是拿东西,就是送东西,寻常遇不上人,遇上她也不爱找我说话的。我想说,这还瞅不上空儿呢!”
  马氏精神这才稍好了些,南雁进来服侍着吃点酸果子,她爱吃酸,拣些与沈寒香分吃,揉了揉沈寒香的脖子,但见她连个围脖也不戴,遂问寒暖。
  沈寒香道:“又不冷,见天热了。我那里年前大哥带回来的狐狸皮子,缝了个围脖,没处戴,待会儿拿过来给娘戴。”
  马氏嘴角微翘,牵着沈寒香的手说了会儿话,不知怎的,眼又红了。
  沈寒香这不知就里,问她也不说,只道林氏过来说了什么是非,遂宽慰道:“管林姨娘说甚么呢,等哥儿出息了,娘还有什么不得意气的。”
  马氏笑:“又不为这些。”
  “知道不为这些,那就是为爹近来不得空,不常来了。”沈寒香眼珠一动,竟寻思起主意来。
  “也不为这个。”马氏截断她胡思乱想,只是摸女儿的脸,手指顿在她左眼角,叹道:“怀你那会,也不知吃了什么,弄得你这一只眼不好。”
  “哪里不好了。”沈寒香拖鞋坐上床,将马氏两只手拢在掌心暖着,道:“旁人俱是两眼一个模样,偏我稀罕。不过娘平日里少想些稀奇事,过不得两年,我就嫁人了,娘只操心哥儿吃的用的,怎样上学读书,等哥儿娶了媳妇,多个人孝顺你,再便有人叫祖母,成日缠着你管要零用的。”沈寒香数语间已把马氏一生都看得美满团圆。
  马氏笑骂道:“嫁人媳妇什么的都随口说的,有脸没臊这随了谁?”
  沈寒香抿嘴不说话了,哄着马氏吃茶。请的大夫来了,只叫马氏少吃些酸,多了反胃烧心反不好,总归无大事。
  沈母这边听戏,唱罢后叫留下个武生来特多赏了五两,那武生演的正是《打虎》,一身武袍,头顶帽子,脸上粉妆俱卸了去。是个娇滴滴的女儿,沈母看着越发欢喜,又叫她随性耍两个跟斗来。
  谢过赏,沈柳德打发班子,将银锞子并些小物散给唱戏的。卜鸿早已不知去处,问人说唱至一半先出去了。
  沈柳德遂问:“还回来么?”
  “班主叫我们先自回去。”从旁一人接道,沈柳德看去,正是方才的武生,也是那日练柔功扳腿吊嗓的姑娘。
  他拢着手,将她从头到脚一番打量,道:“祖母看了很喜欢,说不得以后办戏还要请你来。”
  她手里正擦一柄长枪,枪头银亮,正眼不看沈柳德,嗯了声便叫众人赶紧收拾东西。想不过十五六年纪,卜鸿不在时,戏班上下俱听她的,越发好奇到底她什么本事。
  私下找人打听,问得姓公,单名一个蕊字。名字也起得别致,一连数日入梦俱是那武生扮相的公蕊,总想着找机会再见上一见才好。奈何沈平庆约束得严,老夫人入园算一桩大事,之后一月内却实在望不见还有什么用得上戏班的事。
  沈柳德这才想起一人来。
  一早在门上等沈寒香出来,见她一身鹅黄绫袄,头上还一顶小帽,脖子却露着,怕她冷,又打发丫鬟去取围脖。
  兄妹两个在马车内对着坐,沈寒香尚未睡醒,不住掩口,眼眶被哈欠弄得发红,又有泪水盈眶。
  “不知道以为我欺负你了,我还是上外面骑马去。”沈柳德说道,却并不起身。
  “才鸡鸣就要出来,你自己着急,指望别人也像你一般着急,可不是没睡醒?”沈寒香拿话说他,抱着个手炉,肩缩成一团。
  “怕冷又连围脖都不系,指望别人都似你哥心疼你,可不是也没睡醒?”
  沈寒香略笑笑,见沈柳德坐立不安,不时自窗帘朝外看,便问:“还没问你,你们爷们儿说话说你们的,带着我个没嫁人的姑娘家,算什么?”
  “……”沈柳德坐正身,扯沈寒香的帽子拿在手上玩,道:“叫你别成天把嫁人嫁人的挂在嘴上,怕没人知道你想嫁人?”
  “……”沈寒香别过脸去,闭上眼懒怠和沈柳德说话。
  到忠靖侯府门外了,沈柳德又叫马车转个头,兄妹两个先去吃早,热腾腾的芝麻元宵吃着,沈寒香眼睛骨碌碌转,想起来事,同沈柳德说:“你早上要去给祖母请安的,这么早出来,还怎么请安?”
  沈柳德从碗里抬起眼来,“奶奶病着,叫今日不请安了。昨晚上我娘去看她时说的。”
  “娷姐姐风寒好了未?要还不好,给奶奶请大夫来,便叫过去给她瞧瞧。”
  “这几日似有点下不来炕,床上躺着,奶奶贴身用的老大夫叫去给丫头看病,不太妥当,从外面叫一个算了。”沈柳德原就要给枫娷请大夫的,只她不停推说没事,昨日浑身都痛,到早上沈柳德出门时,她还未起身。沈柳德免不得来她床上哄了会儿,待她神色稍好看些,才下地出来。
  二人吃过早,向忠靖侯宅门这边来,门上已站着个锦衣华服的人,出来时身后簇着六七人,正是孟良清。
  车马换了忠靖侯府上的,沈柳德带来的小厮先把马寄在这边,才过来伺候。沈寒香一个人没带,冷得搓手时,才记起手炉放在车上没拿。此时马车已驶出,不好叫停回去拿。
  孟良清坐在对面,靠着车厢闭着眼。
  沈柳德说先去戏班通一声,叫卜鸿把无关的人清一清,就在他那边院子里吃酒看戏,大家又都彼此认识,说说话就好。
  孟良清的两个丫鬟子在隔板另一边,沈寒香叫茶,便递来一杯给她捂着。只不过忠靖侯府去卜鸿那儿远,茶又凉得快,孟良清一直未睁眼,都以为他睡了的,却在茶到五回上。他忽把手炉递给沈寒香。
  沈寒香一愣,推拒道,“你用你的,你捂过的,我怎好用?”
  孟良清笑:“原是嫌我用过?”
  沈寒香本想他身子弱,手炉不离身,她要过来他凉了那可了不得,毕竟金贵着。孟良清却想到一边去了,自袖中摸出条帕子来,将手炉包着,擦净,又让外头丫鬟添好炭,才递给沈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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