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清欣然道:“我也不希望你空待。”叹气声很轻,“要是我做不到,我会留给你一纸休书。”
沈寒香听着他的话,隐隐知道了孟良清要做什么,只是他不说,她也不说,好像不说就能避掉那些迟早会来的凶险。沈寒香头依偎在他胸前,不满地喟叹道,“许久没有像这样靠着你,怎么骨头还是这么硌人。”
“你在暗示我这三年还得抓紧时间喂出些肉来吗?”孟良清道。
“能喂胖些最好。”沈寒香捶了下他的肩,踮脚贴在他耳边说,“快回去罢,不要病了,就算为了我,也不要让我听见你身子不好的消息。别的我不在乎,只要留着这条命,你的身子你的命,都是我的。”话说得太大胆,沈寒香禁不住心头乱跳,脸烫得不行,从孟良清怀中挣出。
“你得走了,待会儿筵席散了,会有人来找我,你再不走就要惹人注意了。”沈寒香将披风裹得严实,银白皮毛趁着她的脸色,来时苍白此刻绯红有如朝霞。
这是在行宫中,孟良清也知道人多容易口杂,即便是再亲近的宫侍,终究是活人,沈柳德也不可能有势力能渗入宫中,多半是为财。
孟良清最后将她抱在怀里,深深看了沈寒香一眼,就走出了西苑。
从行宫回到沈家,即使沈寒香不说,身边人也都看得出她心情渐渐变好,不再闷在屋子里,出太阳时就叫人把躺椅搬到院中树下,说是暖烘烘的太阳晒着舒服。
腊梅花落的时候,叫人收集起来,烹茶煮酒。
“你又不能喝酒,附庸风雅!”沈柳德嘲道。
“我是不能喝,给你们弄的,你要不喝就别来我这院子。”沈寒香招呼沈蓉妍过来尝,李玉倩临盆在即,也是不喝。沈柳容在旁偷了些,竟捧着只沈柳德顺回来图好看的青铜酒樽滑到角落里喝去了,到吃晚饭时才被下人拉出来,已是酩酊大醉浑然不知人事。
下人把沈柳容扶上榻,沈寒香给他脱了鞋,叫人煮了醒酒茶一直温着,沈柳容醒来就喝,皱着张脸嚷嚷再也不喝了。沈寒香让人拿镜子给他看,沈柳容一看眉头皱得更紧,活生生从个俊朗少年变成了只苦瓜,他摇头:“再不喝了,这都成猴子了。”
“那更要哄着你喝,天天变猴子给我们乐乐才行。”李玉倩笑道。
沈柳容撇了撇嘴。
已快入亥时,沈柳容要温书,沈寒香叫下人带他回去,临别他还讨了那只酒樽。
沈柳容前脚出门,李玉倩懒怠地靠在沈寒香身边引枕上,吃力地扶着肚子,李玉倩双足已肿起,贴身带的婢女跪在脚边替她捏弄。
“这鬼天,天天下雪,好想放风筝。”李玉倩托腮望了眼美人屏风,“前年扎的一个纸鸢,现在还没见过天。”
“等孩子落地了,你休养好了,咱们一块儿去。”沈寒香道。
“那成,我扎纸鸢的手艺好,要不是相公不让,就靠这门手艺,我也能养活自己。”李玉倩自小好强,沈寒香抿唇笑。
“就是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李玉倩目中现出犹豫,侧了侧身,却怎么躺都不舒服,只得坐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难受样。
沈寒香无奈道:“你想问的,我心里有数。眼下我也不知道,实话告诉你,我失的那个孩子,与孟家人有脱不了的干系。要让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呆在沈家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忠靖侯府没个音讯,也没人催我回去,我反倒安心。”
“可就这么等下去吗?”李玉倩道。
“等。”
李玉倩再看沈寒香,她已转过了脸去看窗户外边,神色倦怠,显是不想再说,一时也恼自己多嘴,便不再问。
春日迟迟,迎春花初绽的时候,李玉倩与沈寒香一前一后,只隔了三天,诞下一女一子。凤阳春晖连日,一扫连绵春雨,产婆将那只红色的胖猴子抱给沈寒香看时,谁都不知道,她的手为什么抖得那么厉害。
产婆报喜道:“恭喜夫人,是个小少爷。”产婆撩开孩子身上的小被子,让沈寒香看他那只蜷缩着的小鸟儿。
沈寒香伸手要抱,说来也极庆幸,这孩子没有折腾她太久,就像在体贴她前世生子受得痛苦。
那张脸真是丑极了,沈寒香屏住呼吸,将被子往下拨了拨,她的手指不住抖颤,睁大了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看着,那孩子圆润的肩头,肉肉的手臂,还有他的小脚丫子,在被子里不住踢蹬,想要挣脱这束缚。
“哎哟,夫人怎么哭了,这是喜事,大喜事啊!”产婆把孩子接过去,给了奶娘。
沈寒香一手盖着脸,只觉得浑身又沉又酸,不一会儿就呼呼睡了去,这一觉酣沉非常,好似所有的疲惫都积攒在这里,等待在这里,只等一场大梦方觉。
作者有话要说: 四天前因为熬夜忽然上吐下泻,弄得一蹶不振,终于好汉了起来。
终于把我最爱的那句“你是不是sa”写了进去,感觉真好。
看了好几天狗血虐文,整个人都舒爽了O(∩_∩)O
☆、一一四
转眼孟良清的孩子百日,沈宅里开满了丁香花,沈寒香让人在院里把六张二人宽的躺椅并排摆在一起。
“小宝怎么这么胖啊,你说你怎么这么胖呀?我们丫妹可苗条多了。”李玉倩刚伸出去的手,被小宝的小手抓住就往嘴里放。
“这个不能吃。”沈寒香忙抓过小宝的手,那孩子现在像个白玉团子,也没起名,沈柳德拟了几个名都被沈寒香否了。
沈柳德说:“等日理万机的孟大人给他拟个名字,我外甥都会叫舅舅了,到时候人家问他叫什么名字呀,就说,我叫孟没名吗?”
成日里小孩子吃了就是睡,肉嘟嘟圆鼓鼓的脸耷在沈寒香肩头上,沈寒香摸着孩子的背,想了想说,“你外甥是你妹妹的宝贝疙瘩,就叫小宝好了,小名儿随便叫着,将来再起就是。”
沈寒香想的是,名字暗含爹娘对孩子的期许,孟良清缺席了孟小宝的出生,将来还得缺席他的满月、百日、周岁,不能让他缺席小宝的名字。
此时李玉倩的女儿哭了起来,李玉倩忙抱起她,轻轻拍她的背,让人去叫奶娘。
“不知道的以为我这个才是儿子呢!”李玉倩啐道,戳着婴儿的脸,“你说是不是呀,小混蛋,就知道找奶吃!”
沈寒香笑了笑,怀里抱着又睡熟了的孟小宝。
丁香花香气宜人,随风摇摆,晌午过后,沈寒香带着几个丫鬟,收了些起来留着做点心。
李玉倩午睡起来时,叫人收拾了想出去买点东西,不料才走到门口,就被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扑个正着,李玉倩张嘴就要骂。
“夫人……少夫人在吗?听说少夫人回娘家了,请姑娘禀报,就说福德带白瑞回来了,请少夫人一定见我们一面。”
李玉倩定睛一看,只见来者一脸的泥,手指脏污,指甲缝里都是泥沙,背上还背着一个,随着他下跪,背上那个几乎要被他摔在地上,“黑人”连忙把人扯入怀中扶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李玉倩,不住磕头,“请姑娘务必帮忙传个话,谢姑娘了,谢姑娘,谢姑娘。”
他每说一句谢就磕一个头,头又磕得极响,像捣在李玉倩心窝子上似的。李玉倩秀眉一蹙,一面吩咐下人去传话,一面啐道:“干什么的,脏死了,别离这么近。”
黑人将昏睡着的男人搬到一边去,李玉倩这才嗅到一股恶臭,那男人两手厚厚缠着绷带,绷带也很脏,像乞丐经年不换的破衣衫。
没一会儿,黑人望见个人,抬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
三两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对身后两个小厮吩咐道:“把坐在石墩边那人抬进去。”
小厮即刻动手。
三两移步拦住跟过来的福德,秀气的眉头皱起:“我们小姐不见你,你走罢。”
福德往里看了眼:“白大哥受了很重的伤,还病着……”
“咱们府里有大夫有药材,有下人伺候着,费不着你大驾。”三两是沈寒香贴身的侍婢,沈寒香同她说过一些在外的事,在三两眼里,福德就是个十足十的叛徒,“我们小姐虽没说你什么,你害了小姐一次两次不够,难道还等着你再祸害第三次吗!”
“那……你们好好照顾白大哥。”艰涩的声音从福德嗓子眼里发出,他耷拉着肩,离开沈宅。
李玉倩在旁问:“这人是谁啊?”
“忠靖侯府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三两撇撇嘴,扭身进了门。
徐大夫拆开白瑞手上绷带时,沈寒香就在旁坐着,那股恶臭逼得不少下人捂紧了鼻子。
“你们先出去,要人伺候时再叫你们。”沈寒香吩咐道,她坐得稍远些,让徐大夫为白瑞清理伤口。
三两进门来,沈寒香抬头看了她一眼,“福德呢?打发他去吃顿好的,让他好好清理收拾一下,晚饭后我有话问他。”
三两支吾道:“奴婢自作主张,打发他走了。”
沈寒香皱眉:“叫人去找。”
三两还要说话,被沈寒香看了一眼,只得瘪着嘴出去了。
“怎么样?手有大碍吗?”看徐大夫满面凝重,沈寒香知道要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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