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香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请来的这个乃是京中杏林高手,从前也是做过太医的,不过只在太医院呆了一年,便自出来在京城开了家医馆。
想着是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便也没弄那些个帘子什么的折腾人,沈寒香打从在外头跑,变得格外爱说笑,生病最是苦闷,每次瞧过了病和老头说几嘴也能解个闷。
“不过姑娘方子从何而来?”老大夫把药箱往肩上一背,他虽一把年纪,却精神矍铄,连个小童都没带在身边,事事亲力亲为,行动也显硬朗。
沈寒香把药方折起来,随口道:“读点闲书抄下来的,可有什么不妥?”
“写书之人想必也精通医道,若是对症下药,观这方子里几味药材克化的毒物,倒是有几分眼熟……”老人语声犹豫起来。
沈寒香一听有眉目,便也不出声,由得他去想。
老人一只手在半空中画了两个圈,最终摇头:“老了,想不起来了。”
沈寒香心头有几分失望,不过还是笑道:“老先生什么时候想起了来同我说一说就是了,也好让我涨涨见识。”
次日沈寒香打发福德把装药方的箱子原封不动送回去,叮嘱了他两句:“别让人瞧见了,瞧见也别说是药方。”
福德忙弯腰道:“小的知道。”
“去吧。”
园子里正是桂花开得好的时候,沈寒香叫一群丫鬟在树下铺开两匹布,再招呼着院子里的大汉、小厮们上树去撼动树枝。
“都仔细些,别伤了树。”
晒干了,仔细挑拣过,分出一些做桂花酒,一些做点心。开第一坛子桂花酒的时候,沈寒香同忠靖侯见上了面。
沈寒香起了个大早,彩杏给她收拾了个颇复杂的发式,簪子换了又换,刚插稳当的金累丝珍珠流苏钗被一把扯了出来撂在桌上。
“不成,换朵素白绢花来,短簪子都不要,打散了重梳过。”
等收拾完了,已将近正午了,马车在别院门口停了足一个时辰,见白瑞等在车外,沈寒香向他身后望了望。
“少爷同老爷一块儿,属下送姑娘去。”
沈寒香抬起下巴,彩杏理了理她脖子上银白的围脖,握了握她的手。沈寒香钻进马车,彩杏随了上去。
“侯爷已先过去了么?”沈寒香捞开帘子问,白瑞猛地一鞭落在马臀上。
“还没有,少爷吩咐属下先来,知道姑娘要梳洗一番,一早老爷去上朝,下了朝本就不早,要去兵部看一眼,常遇事要等着汇报,办完事回家还得要先回府里更衣才来。”
沈寒香“嗯”了声,原本孟良清提及时她还有点心慌,但这几日细寻思下来,孟良清天生身体就弱,吃的药乃是以毒攻毒的药,又则孟良清曾说,忠靖侯是支持这门婚的,官媒也是忠靖侯请的。显然忠靖侯与其夫人阮氏,各自为孟家、阮家打算,颇有点貌合神离。
起初孟良清就说他要定一门寒门的婚事才好,以免孟家背后的兵权落入旁人手中,他应承她衣食无忧的将来,她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不是要她做什么,不过是要她什么都不做地安享富贵。而今牵扯到朝政之事,忠靖侯自然不可能毫不知情,今日要见她,也就是认了这门亲。
想通这一层,沈寒香便不觉得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今天真的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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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军的指点下,改个地方,确实不太通,可能当时太困了………………
么哒,谢谢熊大大,兰大大的陪伴和细心:-D
☆、八十
车马到了春风得意楼,沈寒香下了车,抬头只见楼上大红花胜,自一块镶金竖匾两旁垂下。
一楼是人来人往,鱼龙混杂,堂子里随处可见划拳买醉的小富人家少爷们。白瑞领着沈寒香穿过堂子来到后院,顺着楼梯向上走。
上了三楼,便是以花中四君子命名的雅阁。
进了包厢内,幸而忠靖侯还没到。只有孟良清在里头,身边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沈寒香心头松了口气,便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侯爷还没来?难不成有事不来了?”
孟良清从窗边抽身回来,摘下沈寒香的斗篷,随手挂在一边。
“方才在外头碰见严相,我爹过去说几句话,去去就回。”
二人在桌边坐着了,沈寒香不时四下打量,只见是有八折的美人儿屏风遮着一张小榻,室内摆设清雅非常,窗户开着,桂花香满溢。
“到底是贵人,事忙。”沈寒香促狭地看了眼孟良清。
孟良清心知肚明她还挂着年初时自己失约的事,嘴角抿着笑,敬给沈寒香一杯茶:“算以茶代酒给你谢罪了,可别再说我了。”
沈寒香欣然喝了,素手交叠,忽然趴在桌上,凑近了些,小心地盯着孟良清,问:“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好不好相与。”她忐忑不安得目光闪烁几下,又向窗户看去。
“我爹还不就是你爹?”孟良清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揶揄道:“难不成到这份上了,沈姑娘还想从窗户开溜?”
沈寒香心事被说了个正着,不甘心地瘪了瘪嘴,道:“可不是我傻,都说高门大户规矩多,不是我们这样的小门小户能攀得起的,一不仔细行差踏错,就闪了腰。”
“府里尤其不缺的便是太医,陈太医辞了去,还有不少太医院的老头们,现成的医正大人,堪当妙手回春。”孟良清神色自如地同沈寒香说话,此时白瑞从门口进来了,便起身。
沈寒香一看,想是正主来了,跟着孟良清走到门外。
“爹,这便是沈姑娘。”
孟良清安稳的声音听在耳中,稍安抚了沈寒香的紧张,她低着头,半蹲着行礼。
“民女沈寒香,见过侯爷。”
中年男子生得端方正气,将沈寒香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不过先叫她起身,在门口站了不过半刻,便先自进了门。
各自归座之后,忠靖侯叫人进来摆饭,沈寒香自然是低眉顺眼,并不抬头看这位未来的公公。
“先才在外面听见你们说话,怎么我来了,你们话也不敢说了,我便有这么可怕?”
听来不过是寻常的长辈问候晚辈,忠靖侯孟梓光吃了两钟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不就是了,清儿自小不常在我身边,是他娘带大的,他身子弱,不过家里下人多,倒是不用你来伺候清儿。今日我来,一是为见见你,给你带的礼让你的婢女收着了,毕竟都是身外之物,也不那么打紧。”
孟梓光说话直率,大抵是带兵时候多,正投了沈寒香的心意,对这未来公公生出几分亲近来。
“清儿看重你,孟家就无人敢看轻你。”紧接着他叹了口气,声稍顿了顿,方道:“我那夫人,中意光禄大夫的女儿,已请太后做主,要将她赐给……”
“爹。”孟良清打断他的话,轻摇了摇头。
孟梓光才醒过味来,想到兴许孟良清尚没对沈寒香提,便转了话头,随意说了些家中事,捡着有趣的说,再则是军中一些趣闻,沈寒香听得带劲,也不曾刨根问底。
不过吃过了饭,孟梓光才眼神恍惚刹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严肃的脸孔上显出些感慨,唏嘘道:“一晃清儿也到娶妻的年纪了。听说你们打小便就认识,少年人感情最真诚,年少夫妻老来伴,最是难得。”
一听这话沈寒香脸都红了,口中讷讷不好答话。
“是。”偏偏孟良清还在旁接口答应下来,轻轻握住沈寒香搭在膝上的手。
忠靖侯咳嗽了两声,沈寒香想抽出手来,孟良清却并不避讳。
孟梓光笑了起来:“还不快松了手,将来过了门,有你们亲近的时候。只不过有一事,想必清儿不肯说,只好由我这个当爹的来说。”
沈寒香抬起眼睛来,那双一灰一黑的眼并未激起孟梓光任何多余注意。
“太后做主将光禄大夫的女儿赐给清儿做侧室。”
孟梓光再提起方才被打断的话,惹得孟良清忍不住喊了声:“爹……”
“这事你确实不好说,但若是因此你夫妻二人添了心结,却是不值。”孟梓光大手一挥,做了决定,“最初清儿提及要娶你为妻时,我确以为他是受了什么不当的蛊惑,也怕他是一时兴起,便就都由着他,却存了一份考验的心。现看来,你也有些本事和胆色,想必能助我儿一臂之力。老话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你们将来日子怎么过,但孟家不能亡。孟家的血脉必须延续下去。”
打从进门就语气和缓的孟梓光,骤然肃容。沈寒香抽出被孟良清握着的手,他二人离得近,察觉到孟良清身一僵。
“侯爷的意思,民女明白。”
孟梓光放心地一点头,见沈寒香听明白了,知道孟良清同她或许还有话说,便就先走了,临出门拍了拍孟良清的肩。
孟良清则呆坐了半日,才张嘴想说话,见沈寒香已在系来时穿的斗篷。
“要走了吗?”孟良清苦涩道。
沈寒香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不过一双眼珠动来动去,仔仔细细看孟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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