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的个丫鬟比她长五岁,叫碎云的,应声上去门里。李玉倩巴巴在马车外头露着脸,说车子里闷出来透气,实则想看她娘。等足了半个时辰,知县夫人这才露面,却也不是为着李玉倩出来,只叫住李家的小霸王。
“围脖儿戴上,别淘气,快些过来,你大妹妹等着了。”马氏朝李玉倩略一瞥,便又抓着李珺给他套围脖。
李玉倩才八岁,却约略也知道,马氏不太喜欢她。遂不讨没趣,钻进车里去坐着。到马车重动起来,李玉倩方从帘子里看见马氏已由人搀着回转去,悄没声地抹了两把泪,碎云给她递帕子,反倒叫李玉倩骂了两句。
到得沈家门口,徐氏亲来迎,李玉倩这才觉得好过了些。远远就瞥见沈寒香被她娘牵着,李玉倩心头又不太痛快了。便故作没看见她正经姨妈,叫徐氏领着进园子里。
李珺落得后面,自走在沈寒香旁边,沈寒香忙扯马氏的裙子,伸手要抱。
“这么大姑娘家,成天还黏着马姨娘,想和将来你亲弟抢着吃奶不成?”李珺揶揄道。
沈柳德声音自一旁传来,“就是,幺妹有爹疼着,长不大的。”
马氏含笑道,“老爷最疼哥儿的,这说瞎话。”
徐氏牵着李玉倩的手,见她文文静静不说话,生得与马氏有三分相似,便道也像马氏一样是个性子软好拿捏的,夸道,“大姑娘这才斯文,是个闺秀。”
沈寒香闷着脑袋听,脚底下去踢个石子,却没站稳,左脚打了个滑,朝后摔去。马氏忙去拉,却也没拉住。
“我大妹最不爱淘气的,娘才放心她来沈家玩,说不给夫人多添麻烦。”李珺应付自如,手把沈寒香接了住。
那沈寒香浑身登时皮肉绷紧,只觉像刀子割肉一样的生疼,谢也不说,就躲到马氏身边去了,紧抓着马氏的手。
马氏只好代她道谢。
沈柳德歪着嘴在旁笑看,反会错了意。以为沈寒香害羞,便道,“头前过年不见着了的,怎像头回见珺哥似的。”
沈寒香闭着嘴不说话。
沈柳德讨了个没趣,走前去和李玉倩寒暄几句,李玉倩虽才八岁,自小家家户户的走,比沈寒香早熟不少,且又没个人疼,说话俱有礼有节,半点不敢冒犯的。
沈寒香道是李玉倩这一年在祖父家磨了性子,好相与当然省却不少麻烦,到晚上睡觉才知,李玉倩是在长辈跟前敛着性子。
马氏身子不稳,李玉倩这一来,干脆让她们两个姐儿凑在一堆说话,沈寒香原住的那屋就有两张床安着。
李玉倩红着张脸,抱着枕头来马氏跟前问,“能同表妹一块儿睡么?我怕黑。” 李玉倩生得容长脸,但嘴唇极是润红可爱,咬着唇便有几分楚楚之色。
马氏以为两个小的感情好,便许了。
沈寒香虽不乐意,却也不大好说,只得闷着。等晚上睡熟了,忽然间腰上被什么东西一冰,沈寒香“啊”的一声惊叫。
从院里听来,倒不惊人,守夜的丫鬟都睡着了,也没人听见。
李玉倩一脸惬意地闭着眼,也不知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只两只手摸着沈寒香的腰,她的手冰得像刚从雪里刨出来的。
沈寒香去拿她的手,李玉倩睁开眼,笑道,“幺妹妹醒了?”
“……”
沈寒香直想吼她,却吼不得。李玉倩来是做客,本也就是被窝里的事,连个伤都不带的,叫了人来,一个八岁,一个七岁,与谁分说去?
“能松开么,我不惯和人亲近。”沈寒香好言细语地说。
李玉倩却久久盯着她,目光直让沈寒香有点发憷。她对李家人都有点防备,看着同李珺相似的人,就打心底里冒出寒意。
“我冷。”李玉倩简单两个字便把沈寒香打发了,仍自贴着她。渐渐的那手也没那么冷了,沈寒香便睡过去。谁知这事没完,到得又迷迷糊糊的时候,李玉倩的手直在她身上胡摸,先掀了小衣在她肚皮胸脯上一通游走,那时沈寒香尚有点瞌睡,拨两下,便又睡着了。
后来两腿间有人弄,沈寒香这才毛了。把李玉倩的手抓着自被里扯出来,鼓着圆眼瞪她,“表姐做什么?!”
李玉倩冷脸拿回手,背过身去睡。
沈寒香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却也不能同嫁了人那时一样,这会儿起来洗澡,只得忍着。后半夜却不敢睡熟,生怕李玉倩又生什么怪毛病出来。
等听到李玉倩那边的小呼噜声,才敢睡去。
一连和李玉倩同床睡得数日,都是如此,每到半夜她便要掀开沈寒香的小衣来摸。到第六日上,梦溪县下了场大雪,院子里堆起厚厚一层,直没到膝下。
等丫鬟睡了,沈寒香蹑手蹑脚跑院子里,就着月色,掬起两捧干净的雪,于脖子,胸口,肚皮上一阵狂搓。
抹得一会儿,觉得神智还很清醒,又取梅树上的雪来吃。雪化在她里衣里,沈寒香回去屋子里,把袄子穿上,紧紧系着,揣着一怀的冰雪去睡。
半夜李玉倩来摸,便解不开她的衣,手指勾着她的扣子,要解不解的。
沈寒香睁开黑漆漆的眼睛看她。
李玉倩便不作声缩回去躺着。
沈寒香几乎一晚没睡,大早上新来这屋伺候的枫娷听沈寒香吐气犹如拉风箱,又见她翻来覆去怎么躺都满面难受,探手来摸,这才叫马氏来看。
马氏一摸沈寒香浑身烫得如同火炭,又一忽儿抖如筛糠,道是两个半大孩子睡在一起,免不得踹被子,不仔细凉了。一时间有些懊恼,叫使唤婆子去请大夫,给沈寒香瞧过,风寒颇厉害。
沈寒香烧得净说胡话,徐氏来看时,听得一句模模糊糊的,不可置信地转脸来问马氏,“三姑娘说不嫁给珺哥儿?!”
马氏哭笑不得,“夫人怕听错了罢。”
徐氏笑接过药碗脸来,给沈寒香喂了几勺,便交给彩杏去喂。马氏见了忙要过来自己给沈寒香喂药。
徐氏在屋里打量一圈,问,“李家的大姑娘呢?”
马氏吹着药,回,“另收拾了间屋出来给大姑娘住,大夫说姐儿这风寒,要惹人的。怕大姑娘也染上就不好了。”
“本不该叫她们俩睡一处的,怕是姐儿睡觉没规矩,蹬被子。”
马氏顾着喂药,没太说话,间或应和两声。
当日晚上,沈寒香烧未退下去,马氏亲自守着,沈平庆亲自过来,瞪起眼来颇带威严,“有着身子,过了病怎生办?”
马氏只得回自己屋,沈平庆盯着沈寒香吃药,晚上又叫丫鬟守着,彻夜有人当值,每隔半个时辰给沈寒香擦身。至天亮,马氏来看,听得里头丫鬟说,“姐儿烧都退了,醒过来啦。”
马氏这才放下心去,沈平庆仍不许她进屋,只得隔着门叮嘱几句。
沈寒香在床上坐着,她爹亲自来喂粥。
沈寒香才喝了两口,眼眶便有点发红。
前世沈平庆下半身瘫痪之后,一日比一日消瘦,沈寒香在床前侍病,最知道他什么时候彻底没了生的希望。都是她伺候沈平庆的汤水,今日颠了个个儿,沈寒香免不得鼻酸。
“好吃么?”沈平庆看着她吃两口,亲尝了尝,嫌太凉,叫人去拿热的。
沈寒香吃过粥,瞌睡上来,沈平庆便放她去睡。沈寒香再醒来,竟见到沈平庆还在床前守着她,慈眉善目的,说话也小声,“香儿还睡么?”
沈平庆眼有点饧,大抵也刚盹过会儿。
沈寒香摇头。
沈平庆便拿九连环来与她解最后两环,道,“你娘说最近你爱玩这个,下个月爹出门,去南边,想要什么,爹给香儿带。”
沈寒香呆望着九连环,沈平庆这时手还很有力气,皮肉不似他自尽那时,软趴趴地紧贴在骨头上,而是充满力量和肌肉。
“给香儿带鲛人珠成么?”沈平庆哄道。
沈寒香笑点头,“爹早点回来就成。”
沈平庆笑揉她的头,听她说话清楚,脸上睡得红通通的,知大概身子是没问题。晚些仍叫大夫来又把过脉,开了巩固的方子。
沈寒香自然不喜欢吃药,嘴巴里吃得发苦,但此法一劳永逸,李玉倩被挪去院子里另一间屋,与她还隔着半个院子。
精神一好就呱唧个不停,马氏听她绘声绘色说沈平庆如何被粥烫得缩舌,又听她翻嘴讲南方海里鲛人的事,也放心下来。留下枫娷来陪她睡,枫娷不上床的,在屋里支个小榻,权当照顾沈寒香半夜吃药。
这一晚睡得格外香,醒来时听见窗下有人喊,沈寒香这还没起来,丫鬟不知跑去哪儿了。她侧耳细分辨,听出是大哥沈柳德,才把窗户推开一道缝,只露一双眼睛。
沈柳德手里拿着串糖葫芦,慌里慌张地朝院子里一圈看。
“快点拿去,没给李妹妹买的。”
沈寒香遂笑从窗口接了。
沈柳德这才打空手从门前进来,颇遗憾地拍了拍袖,弹两下衣襟,“怕你屋里人看见不让吃,谁知道你屋里没人的。”
沈寒香道,“大哥坐在门口看着,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了。要还没吃完,又不准我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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