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什么本事?不过是弄了一帮子酸人在王府里唧唧歪歪罢了。”贾珠冷笑道。难得皇帝还没哟计较,但凡小心眼一些的,上了位,这些朝中有势力,又不大安分的异姓王早就被除了,还等着此时来?
宝玉听着,忽又想起来前世水溶便极是喜欢在府里招待那些文人墨客。他生就一副温文儒雅之貌,又从不舀着架子,因此在那些人中声望极好。
“大哥哥,你说他做什么请我去他府里?”
贾珠手指敲着书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宝玉,“这还用我来教?可叹林姑父说你聪慧。”
宝玉抓抓头发,叹道:“那年跟大哥哥去怡园玩耍,碰见了他。那时候不大懂得,这会子却是隐隐约约明白了,只是不知道对不对。”
贾珠也不多问,他很明白宝玉心里有多大的成算。
兄弟两个一时无言,书房里一片静谧。
过了许久,贾珠才道:“你且先回去罢。我这两日住在书房。”
宝玉点点头,起身便走。到底贾珠不放心,又命门口伺候的两个丫头送了过去。
因心里有事儿,宝玉一宿没得好生睡。次日一早起来,便比平日里晚了一刻钟。忙忙地取过青盐擦了牙,又洗了脸,宝玉便要往外跑去。
急的晴雯后边大叫:“二爷慢着些!”
宝玉哪里听?只有了快跑到了仪门处。
车已经预备好了,宝玉叫道:“我骑马罢?大热天气,谁还坐车?”
李贵无奈,只得又给他换了一匹小马。
宝玉骑在马上,有心快跑一番,怎奈李贵几个牢牢地护在身侧,哪里能跑的起来?
李贵还怕今日所骑的乃是一匹生马,生恐宝玉摔了,不住口地劝道:“哥儿抓紧了缰绳,身子往前趴着点儿……”
饶是如此小心,待过了朱雀大街那条十字路时候,宝玉还是差点儿与人撞上。
☆、第七十五回
却说宝玉骑马急急忙忙往林家赶去,行至朱雀大街时候,便险些与旁边冲出来的人撞了。眼瞅着一个人冲了出来,慌得宝玉赶忙一拉缰绳。
那马本就是生马,还没出来过几回呢。此时一声长嘶,前蹄又踏了几踏,转了半个身子方才停住。宝玉伏着身子抱着马颈,李贵抹着汗一叠声儿地叫着:“二爷,宝二爷!”
宝玉支起身子还未说话,又有几个人从侧面的巷子里跑了出来,嘴里也是一叠声儿地喊着主子。
宝玉冷眼看着,忽然心里一动。这后出来的几个,跑在前头的面目平常,但是瞧着便是精悍的,腰间鼓鼓的,虽不外露,显然带着的不是寻常东西。跑在最后的一个却是胖胖的,面白无须,此时正气喘吁吁地对着先前跑出来的那个问长问短。
先跑出来的那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穿着一件儿白色圆领长褶样式的外袍,上边儿并没有提花暗纹之类,只前后绣着几处金丝柳叶并湖青色大团花。两处袖口乃是天蓝色箭袖,上边亦是绣着金色缠枝花纹。腰间束着三镶白玉带,足下一双青色缎面小朝靴,端的是一派贵家公子的打扮。
那孩子也正看着宝玉,见宝玉望向自己,两道浓密的眉毛一挑,脆声道:“你看什么?”
跟着宝玉出来的几个除了李贵等两个老成的外,还有茗烟儿几个小厮,正是十几岁的时候,没事儿还要寻些事情出来,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茗烟儿往前迈了一步,便要喝骂。李贵眼尖,一把揪住了他胳膊拧到了一旁。他看的清楚,马前头那位小爷衣衫华贵,气焰很是嚣张,说不定就是哪个得罪不得的人家里的公子爷呢。
宝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孩子,见他脸上神色不耐,目光挑衅,扬着下巴等着自己回话。
“你没事儿罢?”宝玉开口问道。虽然不一定就都是他的错,但到底自己是骑马的那个,方才着实是有惊无险,难保那孩子不被吓着。
岂料那孩子冷冷地“哼”了一声,眼睛斜看着他,道:“有事也不是你能担当的起的。”
宝玉心里不禁也有些生气了,强忍着往下压了压火儿,淡淡地说道:“既然这样,我就不奉陪了。”
说着,拨了拨马头便要走。
“喂,站住!”那孩子忽然道,“你的马险些踩着了我,你下来把马赔给我。”
宝玉看也不看,直接双脚一踢马腹,从他身边儿绕了过去。剩下后头那个孩子气得跺脚,却也并不叫人追上来纠缠。过了半刻钟,还是那个白胖的中年人低声劝了几句,那孩子方才万分不愿地又跟着几个人顺着原路回去了。
宝玉先还仔细地推想了一番那孩子的身份。若说单从衣裳看不出什么的话,那随从的架势,可真不是一般大户人家能养的出来的。再者,那个白面无须的胖子,说话声音虽然压低了,可到底离得近,宝玉还是听见了些——细声细气的,真跟人瞅着不搭。几下里一合,这个孩子只怕是皇家的人了。
只是宝玉倒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偶遇一次也就是巧了,哪里还能再看见?因此也就过去了。
忙忙乱乱间便到了七月底,因着八月初三乃是贾母的笀辰,虽然阖府忙乱着,却也不能如此就混着过去了。因此,贾赦贾政等与贾母商议了,也不请客吃酒了,只与几个知近的世交家里热闹一日便罢了。
话虽如此说,但荣府里头不但有元春这样的皇妃在宫里,又恩准了省亲一事,可见是受宠的。那贤德妃的哥哥贾珠又是身在翰林,又有林家王家这样的姻亲,如今的可算是烈火烹油之势呢。
因此自贾母笀辰前两日起,便陆续有那与荣府有交情的人家、贾赦贾政贾珠的同僚等前来送礼。这样一来,也不好就这样干收礼,只得又忙忙地预备酒席。
那几日间,只忙的荣府一干管事儿的人等恨不得多生了几条腿,多长了几双手才好。
这一日乃是八月初三的正日子,贾敏早早地带着黛玉姐弟坐车来了荣府。自打这里开始建园子,她来的便少了,也是不给亲戚添乱的意思。
贾母身上穿着金边儿镶领墨色底子织锦百福纹样的通身长袄,系着赤金撒花马面裙,笑呵呵地看着贾敏领着女儿,又抱着儿子给自己磕头贺笀。待礼行完,忙叫人快些扶了起来。
凤姐儿最是知机,笑着上前扶起了贾敏,凑趣道:“老太太念叨姑妈多日了。”
说着便扶着贾敏起身,又与邢夫人王夫人见礼,黛玉又上来给舅母们请安,好生乱了一通,贾敏方坐下了。
凤姐儿便又拉着黛玉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口内啧啧有声,赞道:“有日子没瞧见妹妹了,妹妹出落得越发好了。瞧瞧这通身的气派,真不愧是姑妈调教出来的。跟妹妹一比,我竟不如那烧糊了的卷子了。”
贾敏在一旁听了,笑道:“琏儿媳妇快别这么说,你妹妹你年纪小,哪里搁得住你打趣?”
“啊哟哟,老祖宗您瞧,”凤姐儿拉着黛玉来到贾母面前,“您瞧瞧我说的可是不是?”
贾母搂过黛玉坐在身边儿,呵呵笑道:“很是很是,你妹妹原就是好的。”
黛玉红了脸伸手打凤姐儿,嗔道:“我只打你!没得舀我来取笑!”
凤姐儿笑着躲了过去。
一时陆续又有人过来,女孩子们便一起去了后头。正说些各自在家里的情形,便有史家两位姑娘携手进来了。几个人彼此厮见过了,才又坐下说话。
黛玉自上回与她们见过后,对温柔和厚的史大姑娘很是有好感,这回却见她并没有过来,不禁诧异道:“史家大姐姐怎么没来?上回她可还说要教我做好吃的点心呢。
”
保龄侯家的二姑娘抿着嘴笑而不语,探春便悄悄地在黛玉耳边说了。黛玉听了史家大姑娘正在家里备嫁的话,也捂着嘴笑了。
都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几个女孩儿虽是性子大不相同,却也相处的极是融洽。正在笑闹之间,门帘子一挑,一个大红的身影跳了进来,叫道:“你们在说些什么?快说来让我们听听。”
众人细看之时却是湘云,依旧是一身儿大红底子粉紫绣海棠花样的长袄,底下一条粉紫色百褶裙。她原就生的浓眉大眼,配着这一身儿红色,越发显得精神气儿十足。
黛玉笑道:“瞧瞧这个云妹妹,倒像是有人追着似的,风风火火的。”
湘云也不介意她取笑,只一甩垂在耳边的一缕秀发笑道:“我就是这样的急性子,谁跟你们似的,整日价坐在那里装作斯文人?”
宝钗笑着摇头过来按着她坐下,道:“你也老实一会子罢,回来又该嚷热了。”
说着又与黛玉和史家两位姑娘寒暄。黛玉注意到史家二姑娘和四姑娘脸上虽是笑着,对宝钗却都并不热络,只淡淡地接了两句便不再说了。
黛玉想了想,知道是因为湘云的缘故了。她自来便与宝钗交好,时常嘟囔着宝钗比亲姐姐待她还要好,这话又不知道避着人说,哪里能不被史家人知道?又不是亲的父母,焉能不让她婶娘堂姐妹沉心?
“林妹妹,前些日子竟是热的很,妹妹在家里做什么呢?”宝钗含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