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里正心里发着狠,忽然听外头一个丫头跑了进来,叫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琏二爷和琏二奶奶闹了起来呢!”
可人忙喝道:“胡说什么!还不快快出去!”
宝玉已经听见了,在屋子里叫了一声:“进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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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儿这些日子先是忙着东府秦氏的丧事,待得从铁槛寺回来,又见府里都为林府新添的男丁忙着。她一向讨贾母欢心,自然不会在这上边儿落了后。虽然已是极累了,还是强打着精神帮着李纨预备。好容易这两日轻省了些,便浑身懒懒的,只觉得酸软无力。
因此除了给贾母和邢王二人那里去请安,也就不出屋子了。只是想起了馒头庵里净虚老尼托自己的事情,忙叫平儿去叫了来旺儿进来,细细嘱咐了一番。
来旺两口子原是她的陪房,自然心领神会,也没敢找府里的人,只在外头街头找了个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之名,写了一封信。
偏偏就是那般无巧不成书。这一日贾琏无事,正被薛蟠逮个正着,拖着去了酒楼吃酒。按着薛蟠的意思,完了还要去“乐呵乐呵”。贾琏哪里肯跟他混着?因此只说府里有事,推脱了。
薛蟠无法,只得跟着他一块儿回来。两个人都骑着马,此时正值冬季,街上人也不多。走着走着,薛蟠忽然一指前头:“琏二哥,那不是来旺么?”
贾琏看时,微微眯了眯眼睛。瞧这个样子,来旺是来求人写信的,只是,明明府里有人代笔,为何还跑到这里来花冤枉钱?更何况,这里离着府可不近呐!
贾琏平日里虽说风流了些,却绝不愚钝。见了来旺这样行事,便知有事。快马先回了荣府,胡乱编了慌哄走了薛蟠,便忙忙地叫了小厮来,吩咐了几句。
来旺才回来,便被一个小厮迎了过来,说是琏二爷有事找。来旺心里惴惴,只得跟着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会热闹
☆、第五十回
却说贾琏见来旺儿偷偷摸摸在街上找人写信,心里先存了几分狐疑,待回府后便命人在门口等着。来旺儿才一露头,便先被贾琏弄到了书房里去。
见贾琏坐在那里,端着一只鎏金莲纹茶碗,眯着眼睛品茶,渀佛没看见来旺儿这个人一般。
来旺儿自知凤姐儿交给他的事情,定是瞒着贾琏的。因此心里着实发虚,这若是被贾琏发现了,二奶奶怎么样不知道,自己肯定是没有好儿的。这样想着,后心便出了一层冷汗。
贾琏看着来旺儿在底下站着,虽是低着头,仍是能看出来那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左右转着。
定然有事!
“啪!”
贾琏将茶碗扔在了桌子上,冷笑道:“来旺儿啊,你说说,二爷素日待你们如何啊?”
来旺儿心里一突,忙陪笑道:“好!二爷待奴才们再没的说,就一个好字!”
贾琏听了“噗”的一声笑了,“爷待你们既然是好的,那你再说说,你待二爷可怎么着?”
唬得来旺儿扑通跪在地上:“奴才对二爷不敢有二心,一贯是忠心耿耿的。”
“哦?忠心耿耿?”贾琏拉长了声儿,“那你说说,今儿你都干什么去了?”
“奴才,奴才今儿没干什么啊,奴才……”来旺儿灵机一动,忙道,“奴才金陵老家的亲戚来了信,奴才这不是跟二奶奶告了半日假,去求人给写了封回信寄回去。”
贾琏懒得再说,只叫来旺儿把信舀出来瞧瞧。来旺儿哪里敢交出来?只推脱说是给人送走了。
贾琏大怒,直接叫兴儿几个按着找了出来,才看见封皮儿,便觉得眼皮直跳,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咱们家来旺竟有这么大的脸,亲戚居然是长安的节度使了。我说你在府里头这么横着走呢,原来是靠山硬。”
待得抖开了信看了几行,贾琏更是惊怒交加。惊的是这信中所写分明是借着自己的名号,怒的却是信中所说事情,自己全然不知不说,细细推敲下来,只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当下狠狠一脚踹了来旺儿,忙不迭地叫人请了贾珠过来。
贾珠看了信,连叫好险。贾琏却是不明所以,贾珠怒道:“你没有了脑子不成?这是什么?这他日不定就是你的催命符!”
贾琏吓了一大跳,忙问道:“好哥哥,兄弟脑子里乱了些,你跟我分说分说。”
贾珠恨铁不成钢,抖着信道:“你说,这里写的是什么?分明是那守备家里和张家两家为亲事反目,说不定还有官司在里面。这信借着你的名儿叫长安节度使云光跟守备说退亲,分明就是要强压着人家了了官司。往小了说这是仗势欺人,往大了说就是你琏二爷包揽诉讼!这是什么罪名儿还用我说?若是那守备家里硬气,往上头捅开了这事儿,你说说,你可有个好的?”
贾琏听了冷汗淋漓,恨恨地看着来旺儿,气得话也说不利落了,指着来旺儿说不出话来,一脚又踹了过去,骂道:“我只打死你这奴才便罢!”
贾珠看他的样子,冷冷地哼了一声,“行了,你也不想想,他一个奴才,有这个胆子么?”
一语提醒了贾琏,贾琏怒骂几句“狗奴才”,命兴儿等人将来旺捆了,喘了口气道:“你只实话实说,我便饶了你。如若不然,定也要叫你见识见识琏二爷的厉害!”
来旺儿磕头如捣蒜,吓得已经是面无人色,口内连叫:“二爷明察啊,二爷!奴才便是胆子大过天,也不敢做这欺瞒主子害主子的事情。奴才……”
也是来旺平日仗着凤姐儿气势盛,常给兴儿等人没脸,众人早将他恨了几分。此时贾琏尚未说话,兴儿先一个巴掌扇了过去,骂道:“还说没害主子!我都看不下去,先打了你再说。”
来旺脸颊红肿,料是自己也瞒不住,叩头哭道:“奴才不敢瞒着二爷,原是二奶奶叫奴才去的。”
贾琏早就想到了,这来旺乃是凤姐儿的陪房心腹,别人焉能指使的了?况且此事,怎么看,都像是凤姐儿那个好揽事儿的所为。当下跺了跺脚,也不问贾珠了,一径往自己家里冲了去。
贾珠一下子没拉住,想了想,由着他去罢。自己冷眼看着,凤姐儿实在不是一个安安分分的人,得些个教训也好。
贾琏一股风似的冲进了院子,也不管屋子里还有多少丫头婆子在呢,只将那信摔到了凤姐儿脸上,怒道:“好个琏二奶奶,你好大的胆子!果然是能啊,我只看你害死了我,谁还能再叫你借着名儿去逞能!”
 
; 凤姐儿这里可巧儿有几个回事儿的媳妇子,她素来又好排场,因此屋子里人着实不少。按说,凤姐儿瞒着贾琏揽下这一兜子事,心里是有些发虚的。若是往常,贾琏没人时候问她,甚至于骂两句,她也必得舀出一番手段来好生哄一哄贾琏。只是这一次,贾琏劈头盖脸便是一通发作,又是当着那些个奴才,凤姐儿自觉没脸,若是忍气吞声了,日后难免就被人小看了,再无威信可言。
当下也没看信,也不细想,只“噌”地一声站了起来,竖起那两道柳叶眉,瞪圆那一双三角眼,粉面含威,朱唇张启,一声娇斥:“二爷这是从哪里喝了酒来,舀我来煞性子?我从到了这里,何尝有过一日安生日子?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上上下下的主子奴才,哪一点儿不要我来操心?我有那个功夫想着害你去?什么逞能?我不能,再一点子能耐都没有的,二爷看着我不行,只管跟老太太和太太们说去。轻省日子谁不愿意过?我倒是盼着没人说我能呢!”
旁边儿的人看着不好,有那机灵的便悄悄挪了出去,剩下平儿几个凤姐儿的心腹忙拉着凤姐儿劝。
平儿跟着贾琏有几年了,往日里也算是有几分脸面的,也拉着贾琏劝道:“二爷且去歇歇,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贾琏正在气头儿上,一把子甩开了,骂道:“你们主子奴才一条绳儿,滚开!”
“啊!”平儿一个趔趄,她平日里得脸,此时忍不住哭了。
贾琏也不管,只喝命:“都给我滚出去!”
一个箭步上去,拉着凤姐儿:“我也不跟你说,只到老太太老爷太太那里说去!看是谁没脸!”
凤姐儿索性撒泼到底,也不顾的什么了,只一头撞入贾琏怀里,哭叫道:“无缘无故的,别人还没有来作践我,你先来给我没脸!我,我只不活了!”
正闹着,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都知道了,忙忙的都赶了过来。见屋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平儿倒在地上哭个不停,凤姐儿披头散发,衣裳也乱了,贾琏却是脸色气得紫胀,推搡着凤姐儿。
“住手!”贾母气得浑身乱颤,手里的拐杖指着贾琏凤姐儿,“看看你们,可还有点子大家子样儿?”
贾琏凤姐儿见了贾母,都慌忙分开了。凤姐儿便“呜呜”地哭着,扑到贾母脚下,抱着贾母的腿,叫道:“老祖宗!求老祖宗给凤丫头做主!二爷进来劈头便是一通臭骂,骂得我不知何故。平儿来劝他,也被他打了。我们主子奴才两个,在这屋里没法立足了。还求老祖宗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