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越想越气,学堂里的那些个固然不尊重,可归根结底,这事儿是从薛蟠那里起来的。怎么先前没有这样的事?定是那薛蟠仗着两个臭钱就敢肆意妄为,引诱的那些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怪上了王夫人。这都是什么亲戚呐?薛蟠的亲爹死了可还没有三年呢,他就敢这么着?可见品性上头就是个坏的。
贾政自诩端方,看这些个事情自然是厌恶至极。一时间从薛蟠的品性想到了薛家的家教;又想到了士农工商,便是那庄子里种田的都比商人高贵些;再想到了薛蟠进京可不就是因为个丫头打死人命?
如此一连串的想过去,便再也坐不住。起身向贾珠贾琏两个道:“你们都回去,跟自己家里的都嘱咐一番,明儿那个姓薛的都远着些。就算是亲戚,心里也有个成算。”
说完,匆匆往王夫人那里去了。
王夫人从贾母那里正得了众人的好话,此时也不过才回到屋子。天气大冷,叫彩云倒了热热的茶来。想了想,又叫贾环过来,吩咐他:“老爷说你性子跳脱了些,坐不住。这么着吧,明儿开始,你蘀我抄抄佛经,也算是静静心,养养性子。”
贾环笑道:“是。那我明儿下了学就过来抄。”
王夫人才要说话,贾政已经进来了。贾环赶紧给父亲请安,王夫人也换了一副笑脸,站起来道:“老爷这是从书房里来?”
贾政看了一眼贾环,把他打发出去了。贾环跟宝玉一般,也是怕着贾政的。听了叫他出去,忙不迭地溜了。
王夫人见贾政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谁叫老爷生气了?”
“这话问得好。”贾政冷笑道,“说起来我都臊得慌,竟不是生气呢。”
王夫人一怔,看了屋子里伺候的彩云金钏儿几个,那几个丫头忙都退了出去。王夫人这才坐在贾政下首,手里紧了紧帕子,强笑道:“老爷这话是怎么说的?可是我这里教您不痛快了?”
贾政站起来踱了几步,回身指着王夫人怒道:“还不是你那好亲戚?来了没几日,引得学堂里一干人为他争风吃醋,今儿竟是大闹了学堂,还害的琮哥儿被打了。你说说,你那亲戚是做什么来了?莫不是专程来毁了咱们府里名声来的?”
这话说得有些个诛心,王夫人哪里肯认下?见贾政气得紧了,忙站起身来,红了眼圈道:“老爷这话我可当不起!莫说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成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能够知道这些?若是知道,岂不早就说了?”
贾政不以为然,“你明儿把这事告诉你妹子去,知道他们家里有钱,可也不必这么花去。我贾氏家学里头,可不是那青楼楚馆!”
说罢,甩袖子出去了,留下王夫人这里目瞪口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让我看看还有哪些亲们留下来吧,亲们鼓励鼓励偶呦
☆、第四十五回
贾琏见贾政怒气冲冲地走了,看看贾珠。贾珠坐在那里低头沉思。贾琏也不敢就走,只得也坐在了下首。
半晌,贾珠抬起头来,叹道:“我原还疑惑着,这些年来咱们家学里头怎么就连个秀才都没考出来。今日一听,可算是知道缘由了。”
贾琏自己虽然不爱念书,可到底是荣府的长房长孙,也叹气道:“可不是么。兴许是学里的太爷年纪大了,一时精力不济,管不过来也是有的。”
贾珠靠在椅子上,揉着额头闭目道:“也不尽然。只不过是占这个位子,却不尽心才是。按说这话不当我们做小辈儿的说,可你听听这事情。上回的话幸而没传到外头去,如今家学里又闹出这么一出儿。难不成咱们贾家就这么由着他们败了?”
贾琏想了想,“大哥哥是要……”
贾珠摇头道:“这事情不是我说了算的。家学的事情原该族长去出面。过两日再说,找个合适的时候跟东府的说说,看他怎么说。”
提到东府,脸色不由得又沉了沉。
………………………………………………………………………
王夫人那里被贾政发作了一通,摸不着头脑。次日早上一起来,便叫了人来问,知道了原委,不由得有些怨薛蟠忒也不成器。这个好歹说出去是自己妹妹的孩子,原是仗着自己的脸面才住了荣府的,怎么就不踏实些呢?亏的宝丫头那么知礼稳重,怎么这嫡亲的哥哥就这么个不争气?
忍不住就趁着薛姨妈来的时候抱怨了几句。薛姨妈老脸通红,她自己的儿子她自然知道,那性子就是掰不过来的。
宝钗跟着薛姨妈来的,听了忙起身朝王夫人福了福身子,正色道:“都是我哥哥,做事只凭着高兴,却不想叫人家传了闲话。倒叫姨妈跟着为难了。”
王夫人忙拉了宝钗的手,叫她坐在身边儿,慈爱笑道:“好孩子,你这是做什么?我原也没有怪你们的意思。只是说给你们听,这京里不必别处,叫蟠儿凡事不要纵着性子来才好。”
薛姨妈见宝钗看着自己,也强笑了一下,道:“这样罢姐姐,我瞧着蟠儿也不爱念书,索性家学里就不去了。我叫他每日里看看买卖铺子,这一季的内务帑银又领了下来,多少东西得去置办呢。他既不是念书的料,还是早早接手这个才好。”
王夫人听了固然遂意,只是口中不免叹息了一回,又恐薛姨妈沉心,又找补了几句话方罢了。
………………………………………………………………………
一大早起来,尤氏洗漱了,坐在妆台前。丫头银蝶打开了梳妆匣,取出一只象牙梳子给尤氏一下下地通着头发。
“奶奶今儿梳个什么样儿的?”银蝶抓起了一把头发,笑问尤氏。
尤氏看着镜子中的影像儿,“你瞧着梳罢,不过就是那几个样子,别太扎眼了就行。”
银蝶听了,便蘀尤氏左右挽着头发,不多时便梳好了一个牡丹髻,舀起妆台上的另一面镜子放在尤氏脑后。
尤氏左右端看了一端看,笑道:“还是你的手巧。只是这头发弄得太累赘了些。”
银蝶扁扁嘴,脆声道:“奶奶便是什么都好说话。您身份在那里摆着呢,原该这么富丽些才好。不说别人,您看西府里边琏二奶奶,何时看见不是珠围翠绕的?再有珠大奶奶,虽是不过分地妆饰,可也是不肯亏待了自己的。”
尤氏回身作势拧了银蝶的脸颊:“作死的小蹄子!竟敢编排你奶奶了不成?”
她一向脾气好,银蝶也不害怕,只笑嘻嘻地从妆盒里挑出几支极是华丽的发簪发钗给尤氏插上,笑道:“大奶奶年纪又不大,原该这么打扮一番。您瞧,这么一弄,是不是好看多了?”
正说着话,外头一个丫头进来回道:“回大奶奶,大爷方才打发人来说,不过来吃饭了,叫您自己用罢。”
尤氏正往腕子上套镯子,听了这话也不在意,打发丫头出去了。不多时,贾珍的姨娘侍妾们都过来伺候尤氏吃饭。尤氏这里才吃完了饭,听媳妇子们回了一会儿府里头的事情,便有人进来回道:“外头东胡同里璜大奶奶来了。”
尤氏命人快请进来。那璜大奶奶姓金,原是昨日和秦钟打起来的金荣的姑妈。她兄长死的早,寡嫂一个带着孩子过得艰辛,她便求了尤氏将侄子送到家学里去附学读书。原想着念上几年能有点儿出息,也好省了自己惦记着。
谁知道昨日回了趟娘家,便听说了侄子在学里被人欺负了,始作俑者乃是贾蓉的小舅子秦钟。金氏大怒,问明了经过,便一径坐车来了宁府,意欲给侄子讨个说法。
尤氏见她穿着一身儿厚厚的冬衣,手插在袖笼里头,只是脸上似有怒气,笑道:“这天儿这么冷,不说在家里头猫冬儿,倒往外头跑了?快快坐下来暖和暖和。”
说着一叠声的命人倒热茶端点心,又叫人舀了手炉来给金氏焐着。
金氏原是仗着一股子愤愤之气想来告状,见了尤氏如此,先就散了几分火。况且往日也多仗着尤氏凤姐儿等人帮衬,家里日子才好过些,因此也不敢十分地找茬。
说了半晌话,方才作势打量了一下子屋子里头,笑问道:“怎么不见小蓉大奶奶?这身子还没好么?”
尤氏听了叹气道:“唉,可不是?”将那秦氏近来的情形说了。
金氏听了,哪里还敢多说?又说了几句话,恰巧听见贾珍回来了,忙起身告辞了。
尤氏也不留,看着她出去的背影,眯了眯眼睛。招手叫银蝶过来,低低吩咐了几句话。
贾珍进来,身上犹带着一股寒气。尤氏忙起身接着,蘀他脱了大氅。
贾珍坐在榻上,问道:“方才是璜大奶奶?她又来做什么?”
尤氏将大氅交给丫头,坐在贾珍旁边儿笑道:“谁知道呢。方才进来时候好像气呼呼的,说了一会子话倒是好了。”
贾珍也没甚说的,只道:“儿媳妇的病还没见好,你这当婆婆的就上心些罢。”
听了这话,尤氏脸色微微一变,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堵。只是她素来柔顺,脸上的不自在一闪而过,随即笑着应下了:“不用大爷说,我也是日日都过去看的。只是那孩子规矩多,倒是回回都要起来迎送。又是穿衣裳又是出屋子的,倒叫我不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