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义山无法,只得不耐的挥手令兵士去传。一盏茶的功夫儿,赵贵生便被带至堂前。
我记得昨晚匆匆一瞥那人的背影,明明是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而眼前这个人却浑圆结实,颇有几分壮硕。我当即明白这个人并非昨夜我所见之人。
果然那鸨儿惊呼道,“不对呀,这人可不是赵贵生。”
那赵贵生此时一副诧异的表情,笃定的说道,“大人,小人就是赵贵生啊,这名字叫了二十来年了,错不了。”
“你们营中到底有多少赵贵生?”
“回大人,名册上显示,确是只有一个叫这名字的。”一个兵士回答了王玥的问话。
“你确定他不是?”王玥转而问鸨儿,“不会认错人?”
“大人说哪儿的话,我们干这行儿的,别的本事没有,认人那是一认一个准儿,再不能错的。要不还怎么挑窑姐,怎么看人下菜碟啊。”
“不得在大人面前无礼!”严义山喝道,“既然这个人不是赖你账的赵贵生,那便是有人假冒他。这起事不归我管,你去府衙那儿找知府老爷告状去罢。”
“哎,大人您这就不管了,那可不成。昨儿那小子可是报的清清楚楚的,他是轻健骑大营的赵贵生!他可说了,他打出来嫖就没给过钱,还放话说我要是敢来要钱就要拆我的楼!这些话儿我的姑娘们可都听见了,个个都是证人。大人您就这么就打发了我,没门!”
严义山阴沉一笑,突然喝命道,“敢上我大营来讹诈,左右,把她给我拖出去,押到府衙,告诉李知府好好审审这个刁民!”
“慢!”王玥厉声喝止,“严千户就是这么个问法么?”
“大人,卑职听您的把赵贵生传来了,人对不上号,明显是这个婆娘撒谎,这,还要怎么问啊?”
“怎么问?我自有我的问法。”王玥一指鸨儿,“她一个开窑子的,若不是有真凭实据,有冤无处诉,她敢来大营前如此胡闹?大魏律里头哪条规定在籍军士嫖娼可以不付钱的?她必不是讹诈,此事大有蹊跷!”
严义山有些急道,“那依大人的意思,这事儿该怎么办?”
王玥冷笑一声,“把人都带上来罢。”
只见他的侍卫带上了六个营中的兵士,严义山正不解其意,只听王玥冲着他说道,“此刻开始起,你不许开口说话,我让你说的时候你再说,听懂了么?”
严义山登时一愣,却见王玥的侍卫给那六个兵士每人发了纸笔,王玥指着那赵贵生说,“你们几个都应和他相熟,把他的名字给我写到纸上。快些写罢。”
那几名兵士彼此对视,虽然不明其意,也只能依命行事,在纸上匆匆写了名字。
我在一旁观察着严义山的表情,他此刻眉头紧锁,双手抓着圈椅扶手,抓的那般紧,用力之下指节都已泛白了。
他数度想开口,却一觑王玥阴沉的面色,又自忍耐了回去。
从他紧张的样子来看,我已可以判定眼前的这个赵贵生必然是冒名顶替者。而真正的赵贵生只是一个在名册上出现,每月按时领取军饷军粮却从不在军中服役的人。
结果亦不出我所料,六名兵士在纸上写下的名字并非赵贵生,而是赵勇。
对于王玥接下来的诘问,严义山百般支吾搪塞却也说不出个究竟,更加没法说明那真正的赵贵生此刻在哪里。
王玥怒道,“这摆明了就是吃朝廷的空饷!军中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韩总兵很该给我一个交代!”
他借机又在营中好一通发火,只唬得严义山等人战战兢兢,哑口无语。待他发完威,才冲我使了个眼色,丢下不知所措的一众人拂袖而去。
“仲威如何想到这个办法的?”我难掩好奇,出门便向他问道。
他不免大笑,而后一晒道,“大同屯兵数万,所以这个地方青楼伎馆也就多。我琢磨着保不齐会有人在伎馆仗势,在籍的兵士多半不会这么干,闹出来太失颜面,干这类事的只有挂名吃空饷的,反正去查也查不到他这个人,随便找个人冒名一顶,还能办他个刁民诬告。
这个四海班又是外来户,我估摸肯定会有人想白占她便宜。果然被我猜中了,也不枉咱们在那混了四个晚上啊。”他转顾我,笑而不语的拍着我肩头,又道,“你没在军中待过,这起子人的烂事你哪儿会知道,就当长个见识罢。”
我暗自庆幸此行陛下令我凡事以他为主,随他办差,若是我自己前来,恐怕会颇为一番周折。
王玥随后大造声势要彻查军中人数,终于逼得韩源主动现身。
他开宗明义的说道,“仲威老弟何必如此,你我都知道这里头的故事,空饷哪个大营没有?仆也是为了改善军中将士生活,才向朝廷多要些钱,念在仆一番苦心份儿上,还请仲威不要太过较真。”
他话锋一转,拿出两张银票,笑道,“仲威和周掌印辛苦,这点小意思还望笑纳。”
两张三万两的银票。王玥似笑非笑的接过,又放在了桌上,“怎么韩公以为王玥是贪墨钱财之人么?”
“不不,仲威千万别误会。只是仆这大同大营十万军士,查起来不免费事。这账册你也是看过的,实话说,空饷确有,不过几千人上下,为这几千人仆以为实在不必折腾了。”
王玥扬眉笑道,“几千人?那是韩公的说法。究竟多少咱们还是查查看便清楚了。”
韩源不悦道,“仲威一定要如此么?”
“也不尽然。”王玥轻笑道,“韩公历年来向户部索要了十五万两的兵饷,这十五万两够多少人用多少年,是笔明账,对对人头也就知道了。我不过是想知道您这笔钱都用在何处罢了。”
韩源深深吸气,一壁打量着王玥,沉吟不语。半晌才说道,“仲威到底意欲何为?若是安心要把仆从这个总兵位置上拉下来,就明说好了。”
“不然不然,”王玥笑着摆手,“韩公别误会,我可没这个意思。咱们说明白些,我无意向陛下上书弹劾您,只是想要回那十五万两银子。韩公放心,这笔钱咱们只当是您数年屯田商贸往来给朝廷赚的,于您可是一桩说出去体面的好事。陛下见您如此为朝廷着想,只有高兴的,您在这个位置上一定会坐的稳稳的。”
韩源见他说了活话,心里放心了些,面色也趋于和缓,但不免叹道,“老弟若能放仆一条生路,仆自然感激涕零。可是这银子却不是仆一个吞的了的。老弟是否能通融一些,酌情减免啊?”
王玥颌首,“嗯嗯,这个自然。可是如果真查起来,韩公这大罪也得有人受牵连不是,那个举荐您又许您这个位置的人自己也难保,至少罚俸申斥是免不了的,一把年纪了又居高位已久,这怕不体面罢?
您大可以把这利弊和他痛陈一番,保住您,也是保住他自己。咱们其余都好说。要说这钱嘛,多少是头呢?我听说韩公新近修了祖陵,那也是气势恢宏啊。既然身后事都办齐整了,眼前能缩手时便缩手罢,留些余庆给后人。您说呢?”
见韩源沉着脸,王玥又扬了扬那两张银票,笑道,“韩公随意间就拿出六万两,可见您还是有底子,不过再添些就尽够了。我说话算话,绝不会弹劾您,只有力保您稳妥,毕竟您在大同府也是政绩不俗,素有战功的。”
韩源审视着王玥,眼中渐渐闪现出一线希望之光,他拱手道,“多谢仲威成全,仆老矣,晚节就仰仗仲威高抬贵手了。”
此后,韩源又絮絮说了些好话,一再确认了王玥确无要他银钱之意,又保证了一个月之内尽量筹措那十五万两,这才略微安心的离去。
第八十五章 芳草斜阳外
在等待韩源筹措十五万两的空余时间里,早前被我派去阳城的人传信回来,沈继已回到家中,准备为母治丧。
我也预备启程赴阳城,因王玥留在此地也无事,遂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同前往。他欣然应允,却也不忘记表达他对沈继多次不给我颜面的不满,并安抚我,此番有他陪同必不会再令我受沈继之辱。
“仲威太言重了。从沈继的立场,是和我道不同不相与谋。倒谈不上辱我。”我不欲王玥多想,更加不希望他因我之故和沈继有任何冲突。
这日已是沈继之母停灵四十九日,沈府大门洞开,拜祭之人源源不断。我与王玥报了姓名,喝道之声随后传进大厅,厅中之人皆神色一凛,不少人已回首转顾于我。
我入内看时,灵前供奉执事等物俱为三品例,灵牌上书:诰封沈门王氏淑人之灵位。
我上前对沈母灵位行祭拜礼,拜起后,沈继着丧服跪于灵前答谢,随后他起身,向我再揖,道,“不知中官与王侍郎前来,继不胜感激。请内厅用些简茶罢。”
这是他首度对我相邀,我颌首,他于是引路将我领至内厅。
“二位请,寒舍简陋,招待不周之处,请二位海涵。”他客气中带着矜持的说道。然后,便欲转身离去。
我出言拦住他,“沈先生请留步,元承有几句话想对先生说。”
他一顿,面容有几分冷峻,立在原地并不看我,“中官请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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