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事,着实是把褚月宁吓坏了。
大夫人将她抱在怀里,轻抚她的脊背低低的安慰着。
旁边姚夫人神色凝重的看着,对她递了个眼色道:“这王府里人多眼杂,我们长久的缺席难免惹人怀疑,还是先去前面吧。”
“嗯!”大夫人定了定神,将褚月宁扶起来,握着她的手又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叮嘱道,“一会儿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在那客房里换了衣裳就来寻了你舅母,然后一直跟你舅母在一起,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嗯!女儿晓得了。”褚月宁也不多问,柔顺的点了点头。
就算她其实没出什么事,只就她被人迷晕在了客房一事揪出来就不好解释。
大夫人温柔的又握了握她的手,三人便整理好衣物回了前面。
因为褚月妍那边闹事的动静被及时的压了下来,转眼也就没人放在心上,整个王府里热闹非常,按部就班的办着喜事。
正午时分,喜宴正式开席,整座王府都笼罩在一片酒肉香气当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这日的吉时是未时一刻。
苏家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声势浩大响彻大半个京城,花轿准时登门。
苏霖穿着新郎喜服,气虚轩昂的坐在一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想着将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神色之间都是难掩的喜色。
宾客们纷纷离席观礼,看着一身大红嫁衣,身姿婀娜的新娘子被喜娘搀扶出来,依例敬茶拜别了父母,再被搀扶着上了花轿。
所有的仪式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莫说是中途生变,甚至是连一丝半点不和谐的小插曲都没有。
直至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出了巷子,褚琪炎还站在大门口看着脚下铺就一路的艳红地毯若有所思。
其实不仅仅是褚浔阳,就连他都不相信褚灵韵会这么配合的就嫁了,这段时间内他花费大量的精力片刻也不敢松懈的盯着褚灵韵那里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今天,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防备着,唯恐褚灵韵会变卦,好及时压制。
不曾想却是多此一举?
褚灵韵竟是这么顺利的就出了门?
“世子,您在看什么?王爷找您呢,说是让您赶紧进去帮忙招呼客人。”褚琪炎一直站在大门口,李林找了他一圈才寻见人。
褚琪炎的目光沉了沉,脸上表情带着一种难懂的深沉,忽而问道:“李林,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可疑吗?”
李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便是皱了眉头道:“郡主是世子您看着出门的,郡主就算再任性,这到底也是御赐的婚姻,是世子想多了吧!”
“是啊!”褚琪炎深吸一口气,自嘲的轻笑一声,但紧跟着又是目光一冷,吩咐道,“这件事我还是不放心,你带几个人跟着送嫁的队伍去苏家看着点,以防万一。”
李林猛地提了口气,“世子您是担心郡主会在路上——”
褚灵韵会在半路逃婚?这似乎——
不太可能!
她一旦就这么逃了,一则是抗旨不尊,二则让苏家颜面扫地,必定成仇,三则褚易民也会恼羞成怒,再不会认她这个女儿,从此以后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以褚琪炎对褚灵韵的了解,也绝对不信她会做这样不计后果的事。
但若要说褚灵韵会就这么认命他也怎么都觉得蹊跷。
百思不得其解,褚琪炎不免烦躁了起来,挥挥手道:“照我的吩咐去做。”
“是!”李林领命,赶紧下去安排。
褚琪炎回了席上帮忙应酬客人,神思却总有几分游离的记挂着此事,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是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往外冒,整个人都心神不定。
花轿送出门去之后,王府里的酒宴还要继续,但是酒过三巡,此时已经有人微醺,席上的气氛空前热闹了起来。
延陵君的步子微晃,手持玉杯,兀自取了个酒壶离席晃进了花园。
有人看到他先是倚在远处的回廊上自斟自酌,半晌再回头却只见栏杆上一壶清酒一只玉杯,愣是连个鬼影子也不见了。
只不过此时整个席面上一片混乱,人声鼎沸,许多人喝高了都在满席乱走的拉关系,他一抹素色的影子无声荡开自是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只当他是去哪里醒酒或者如厕了。
而彼时内院的女宾席上褚浔阳的位子也无声的空了。
两人殊途同归,虽然提前没打招呼,却是很有默契的相遇在了褚灵韵闺房外面的墙头上。
褚灵韵的两个贴身丫头都是陪嫁,跟着她一起出的门,而其他人在她走后则是全被顾妈妈打发去了前院帮忙招待客人,整个院里人去楼空,在一瞬间就冷清的近乎萧索,和前院热火朝天的饮宴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褚浔阳和延陵君各自伏在墙头往那院子里面看去。
藏在暗处的映紫已经无声的凑过来,禀报道:“浅绿尾随送嫁的队伍去了苏府,这里奴婢和桔红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她走后一切如常,什么事情也没有。”
半路逃婚的事,褚灵韵是一定不会做的。
可是说到她会毫不反抗的嫁给苏霖,这也不大现实。
褚浔阳拧眉仔细的思忖片刻道:“那在她走之前呢?这院子里可有再来过什么人,或者发生过什么比较奇怪的事?”
映紫想了想:“上午的时候是来了几拨客人,临近中午南河王妃也来过,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一直都很正常。”
“不对!”映紫想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讶然低呼一声。
褚浔阳和延陵君彼此对望一眼,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中间二郡主褚灵秀来过一次,但是很奇怪,她进门之后安乐郡主便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打发了,就只留了她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在里面。”映紫道,“听说他们姐妹的关系并不亲厚,当时奴婢也没在意,现在想来,她们之间当是没有什么体己话需要防人的吧?”
“两人大约在那屋子里关了多久?”褚浔阳问道。
“时间不长,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映紫回道,“里头也没听见什么大的动静,只是后来那二郡主便摔门走了,走的还很急,像是起了冲突的样子,直接还把从外面迎进来的一个婆子掀翻在地。”
早上的时候那褚灵秀就曾公然对褚灵韵寻衅,总不至于是被褚灵韵秋后算账了吧?
褚浔阳想着,就又兀自摇头——
绝不可能!
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褚灵韵哪里还有闲心去和褚灵秀置气?
似乎是有什么真相在心中徘徊,一切呼之欲出,但又被一层迷雾笼罩,就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意思。
延陵君见她皱眉的样子,就对映紫略一抬眸,“你摸进那屋子里去查一查,看看有什么线索留下。”
冬日里的夜幕落的早,彼时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了下来。
映紫领命,刚要翻下院子,却见那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有火折子微弱的光亮一闪。
几人瞬间警觉,压低身子伏在了墙头后面。
“怎么屋子里还会有人?”映紫嘀咕了一声,对自己的失职而带了几分恼意。
屋子里并没有点灯,只是火折子的光亮明灭不定的闪了两次,然后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无声的推开,一个护卫打扮的男人探头往外看了眼,没觉察出什么异样,便是扭头对那屋子里面一挥手。
褚浔阳目不转睛的看着,就见两个同是护卫打扮的人携一卷厚重的毯子鬼鬼祟祟的从里面出来。
几人竟都是身手不错的样子,脚下落地无声,只是腋下夹着的毯子一颤一颤似是十分沉重。
褚浔阳狐疑的定睛一看,却见那毯子一头竟是有垂落的乌发一缕扬在傍晚的冷风里,飘逸的漂亮。
那哪里是毯子——
分明是被卷了一个人!
那几人的动作极快,不过眨眼间就已经奔出了院子,轻门熟路的在花园里左拐右拐,朝王府后门的方向奔去。
“原来如此!”褚浔阳的眸子闪了闪,待到那些人走远便是忍不住笑了笑。
身后映紫已经低声问道:“要不要奴婢去拦下他们?”
“不必!”延陵君冷笑,“由着他们动作,在后面跟着就行。”
“奴婢明白!”映紫领命,一挥手已经带着桔红跃下墙头,往后巷的方向奔去。
彼时褚灵韵院子里的人手已经基本被清空,只剩下耳房里两个婆子趁兴在灌黄汤。
褚浔阳在墙头猫了半天,这会儿便是无所顾忌的探头出来,光明正大的往那墙头上一坐,先伸了个懒腰,咕哝道:“这偷窥一事当真不是个轻松的营生。”
延陵君无奈,一揽腰将她从墙头带了下来。
少女的腰肢纤细柔韧,抬手一触他便有些舍不得松开。
两人飘身落地,延陵君的心思微动,心里飞快的挣扎了一下,终还是没舍得放手。
褚浔阳满脑子都记挂着褚灵韵的事,脚一沾地就想要抽身去追映紫两人,然则挪了一步却赫然发现没能脱身。
她一愣,下意识的抬头。
延陵君的一手压在她的腰后,轻轻的将她往后一送,闪进她身后墙壁的暗影里,他的目光落下,略一垂首,额头便抵在她的发顶,语气柔软的打着商量道,“要不——我们不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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