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也就几步路,先送你回去吧。”延陵君道,仍是步调悠然的往前走。
褚浔阳也无所谓,横竖现在延陵君已经被划归到她的阵营里来了,也不需要避嫌。
回到褚浔阳住的院子,天色已经全黑。
延陵君在大门口止了步子,门廊上两只大红灯笼已经被点燃,晕红的光影下,把两人的脸孔映衬的就又更添了几分光彩。
一路走来都没觉得怎样,这会儿褚浔阳反而略有几分不自在,扯了扯嘴角道:“到了!”
“嗯!”延陵君淡淡的应了声,却也没觉得她这话多此一举,只就立在那灯影下静静的望着她,在等她先转身。
褚浔阳被他盯着,就越发觉得局促,勉强笑了笑道,“那我先进去了!”
延陵君点头,并未挽留。
褚浔阳迟疑了一下,转身往院子里走去,一边走着却总觉得身后那人的目光如有实质打落在身上,叫她头次生出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一根弦都无声的绷紧。
待到走到院子正中,她又忍不住再回头,想了想道:“明日我想过去看看小王叔,不知道他那里方不方便?”
因为双方之间隔开的距离有点远,褚浔阳就刻意提高了音调,那语音清脆,洒在漫天夜色之中就更是悦耳。
隔着门,延陵君看她站在月华之下的剪影,虽然面部的五官都被这夜色渲染的有些模糊,那身影却显得无比鲜明灵动,仿佛就连眉眼都印刻在了心里,清晰呈现。
延陵君的唇角不觉弯起,开口的声音里竟也破天荒的带了几分明显的笑意道:“那明天我等你过去。”
“好!”褚浔阳应了,才又重新转身进了屋子。
延陵君也没急着走,又在院外站了片刻,待到屋子里的灯火燃起,又就着她落在窗棂上的影子看了眼这才从容不迫的转身离开。
这场宴会的主角自然就是拓跋淮安兄妹,宴会上所有人都很有眼色的对白天之事只字不提,殿中觥筹交错,酒香四溢,一片歌舞升平,安乐祥和之气。
延陵君应付这样的场面完全是信手拈来,人在其中,半分的隔阂也不生,更不为白天咄咄逼人的气势影响,游刃有余的和一众皇孙贵胄打成一片。
因为这次过来行宫的都是年轻人,受到的拘束少,这里的宴会办的也比宫宴的时候要热闹许多,待到酒过三巡,便有人趁着兴起划拳赛诗,更是闹成一片。
延陵君手持一尊玉杯肆意屈膝坐在旁边一席上含笑凑趣儿,正在自斟自酌的时候冷不防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延陵大人今日的兴致似乎不错,可否赏脸和本王也干一杯?”
来人,自是拓跋淮安无疑。
话音未落,他已经很是自来熟的一撩袍角坐了下来,冲延陵君一晃手中酒杯。
陈年的花雕古酿,在杯中漾起一层涟漪,酒香扑鼻,隐隐闻着便可醉人。
延陵君眸中笑意不减,与他举杯一碰:“荣幸之至!”
两只玉杯相抵,拓跋淮安突然毫无征兆的骤然运了内力在手,压了过去。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一动,同样提气相抵。
震的杯中酒水被两股内力一冲,便要往外泼出。
拓跋淮安是有意试探延陵君的虚实不假,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太过明显,连忙撤手却还是晚了,杯中酒水溢出,沾湿了他的一大片衣角。
拓跋淮安也顾不得擦,脸色不觉的微微一变,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延陵君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水,眼底光影明艳,缓缓笑道:“五皇子殿下你其实是想要问,你的秘密,如今到底是有几人知晓的吧?”
彼时殿中喧嚣,闹成一片,两人之间又是执杯而谈,声音也不高,倒是没叫旁人觉察出什么异样。
拓跋淮安的目光瞬间化作阴冷的风暴袭来,冷声道:“你告诉她了?”
第062章 危机
延陵君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拓跋淮安不傻,也许起初的时候他还不及想到这重关系,可是隔了这几天功夫,也足够他看透的了。
延陵君既然已经公开站到褚浔阳的阵营里去了,那就说明他二人之间的关系绝非一般,所以显而易见,他的秘密也就瞒不住褚浔阳了。
事到如今,能不能和东宫结亲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把柄不能落下。
拓跋淮安额角的青筋暴起,指下控制不住的徐徐发力,玉杯之上已经隐约可见一条细细蔓开的裂痕,酒水从裂缝中无声溢出,润湿他的指尖他也浑然未觉。
最终,他还是勉强克制,挤出一个笑容道:“这殿中气氛沉闷,延陵大人不如和本王一起去外面透透气吧!”
“好!”延陵君没有拒绝,略一颔首就随他一同起身走了出去。
彼时殿前的广场上已经有三五成群的人在醒酒散步,故而两人的出现也不算突兀。
拓跋淮安脸上表情已经有些难以维持,只就近拐到了旁边的回廊底下,于无人处止了步子。
“你想怎么样?”他问的直接,一点弯子也没绕。
延陵君闻言却是笑了,负手看着远处夜色,悠然一叹道,“这话当是我来问你才对,此事你又打算如何处理?”
“你说呢?”拓跋淮安冷笑,眼底锋芒锐利,若不是因为此时身处行宫而有所顾虑,是定会克制不住,马上就下杀手的。
延陵君对他眼中的威胁之色视而不见,仍是面目平和看着远处灯火阑珊处的夜色道:“其实你们不是早有约定,断了彼此之间联姻的可能了吗?既然彼此对对方而言都是局外人,这一点小事,她知道了也就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说的轻巧,拓跋淮安的脸上却是一片阴云密布,冷笑不语。
延陵君从远处收回目光,与他对视一眼,继续道:“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漠北要和西越联姻,是欲结秦晋之好的。太子殿下有仁君之风,就算将来登位,对你漠北也会以礼相待,五殿下实在是不必为了此事忧心的。”
那件事,如果只是褚浔阳一个人知道了也还无伤大雅,可褚浔阳的身份太特殊了,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的态度也就代表了整座东宫,代表了褚易安,或者更确切的说——
是代表了西越王朝将来的一国之主!
拓跋淮安一直不说话,只就他一人侃侃而谈,延陵君却也丝毫都不觉得尴尬。
拓跋淮安听到最后却是怒极反笑:“延陵大人你心怀天下,能替西越的朝廷远虑至此,区区一个太医院副使的位子,当真是屈才了。”
“也不见得!”延陵君缓缓勾唇一笑:“这个位子,我倒也坐的舒心。”
顿了一下,又道:“最主要的是,其他人看我呆在这个位置上,也宽心啊!做人么,总要是本分一些的好。”
拓跋淮安的脸色微微一变,自是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他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存非分之想?
藏于广袖底下的手指无声收握成拳,拓跋淮安越想越觉得气闷,到了最后反而扬声笑了出来道:“怎的,你这是在警告我还是在威胁我?”
“只是善意的提醒。”延陵君道,眸底笑意合着夜色弥漫而出,似乎就更是璀璨几分,缓缓一笑间,那双眸子灿若星子,可那光芒夺目之中又似是透着说不出的深邃与幽远,叫人不敢长时间的凝望。
拓跋淮安目光阴冷的盯着他。
他已经暗中将延陵君观察了许久,却赫然发现,除去这一张谈笑风生的灼灼生辉的面孔,再往内里,竟是窥测不到此人的性情分毫。
无论是高手过招还是权谋之争,最怕的就敌暗我明,遇到一个深浅未知的对手,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骤然出手,将你击的一败涂地。
更何况——
眼前这个延陵君,已经不只是深浅未知的问题,就连他的底牌自己都还没能摸得半张出来。
延陵君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打量,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不羁之态。
两人之间气氛古怪的沉默状态持续良久,拓跋淮安终也只能按捺,用力的一捏手指甩袖就走。
延陵君一笑,并未阻止。
拓跋淮安走了两步,终也还是难以咽下这口气,突然就又止了步子。
“你能掀出我的底细那是你的本事,我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可这些消息,你又是从何处得来?”他回头,面目冷肃,夹带着浓烈的杀机,“连西越皇帝都未必知道的事,你这区区一个初来乍到的太医院副使却有此般神通——延陵大人,你真觉得你眼下的这个位子做的稳妥吗?”
“我要得到消息,自有我的渠道。五殿下你对我如有疑虑也大可以去查,咱们各凭本事罢了。”延陵君道,眉尾一挑,那一笑又兀自绽放绚烂至极。
拓跋淮安的半张脸孔都隐在身后灯笼的暗影里,听了这话反而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喃喃道:“你果然也有见不得人的底牌,那咱们就各凭本事罢!”
言罢就当真一刻也不愿多留,大步流星的回了正殿。
延陵君立在风中未动。
做药童打扮藏在旁边柱子后头的深蓝探头探脑的跑出来,娇俏的吐了吐舌头道:“主子你这就把卿水公子给卖啦?要是他的千机阁被人端了,可不得要找您拼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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