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顾珩两拳握了又握,屋里忽然一暗,灯火熄灭。
他眼一暗。
好一会儿,他正要转身离去,门后传来响动。
房门半开,房内,桑柔一身雪白中衣,披散着头发,看着他。
顾珩皱了眉,解下自己外袍,两步迈到她跟前,披到她身上,语气微责:“怎么外衣也不套上就开门出来?今日淋了雨,只怕已经着了凉,让他们给你煮了姜汤可喝了?”
桑柔抬头看着他一会儿,点点头。
顾珩轻叹了口气,将她半挟抱着入了房,顺带将房门关上。
桑柔被顾珩塞进被窝,至始至终没说话。
他坐在床边,见她双眼清明,没有睡觉的意思,问:“怎么了?有话想跟我说?”
桑柔点头,在被窝里动了动,示意自己要坐起来。
顾珩一手压在被角上,说:“躺着说。”
桑柔皱眉,表情不悦。
顾珩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松开压制的被角,放她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个枕头,让她倚靠着,又将被子拉倒她脖子处,盖得密实。
“说吧,什么事?”
“你派个人,将我送走吧。”
顾珩目光顿时一沉。
“你别误会。我是想回三叶先生那里。你不愿我跟着你去战场,我现在也不想去了。如今战事吃紧,你不能一直留在我身边,将我送到三叶先生那里,很安全。另外,这段时日断断续续受伤生病奔波劳累,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时常觉得困乏,三叶是名医,我的身体情况他也了解,趁这次让他好好帮我调养一下。”
顾珩盯着她,将信将疑。
桑柔倒是坦然,顿了下,又说:“其实……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我还不能适应这个模样的穆止。曾经,总时不时地将你误认为穆止,如今,却反而不敢相信这就是现实。”她勾唇轻笑,“刚才我从门内看你的身影,心里还觉得恍惚,有点害怕,打开门后,那头的你脸上全是冰冷的笑容,告诉我,这些都是梦境,穆止的的确确已经死了,你只是顾珩……”
顾珩猛地上前将她拥住,沉声说:“这不是梦!阿柔,这不是梦!我在这里,这都是真的!我再不会丢下你!”
桑柔枕在他肩上,抬眼看着头顶帐幔,眼中渐渐酸涩起来。
是呀,这不是梦。
他怀中暖贴,他臂膀紧实,她真真切切地感受着。
“阿柔?”
觉察桑柔半天没动静,顾珩心头惶惶不安,轻唤了一声,刚要离开她,桑柔双手却勾上他的腰背,往他怀中钻了钻。
“其实,我还在生气,你不是说任我进行打击报复?那我离开你一段时间,惩罚你!”
顾珩一时竟也摸不透她的心思,被她几分小女人的依赖动作弄得如踏云层,心中柔软得不行。
“惩罚可以有,但这个……容我考虑考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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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梦中人(10):不要动心思离开,阿柔。
桑柔说:“还要考虑?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
顾珩皱皱眉,有丝头疼,承诺说得太快了些,只好说:“……那,我安排安排。”
桑柔这才半满意地轻哼了一声。
两人又拥在说了大半天的话,桑柔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在他怀中睡去。
顾珩看着她,眉目深重岛。
心结难解,他知道。桑柔是明理伶俐之人,很多话不用多作解释,她都懂得。他的处境,他的身不由己,他的为难,她虽难免心有怨怼,但更懂得当下世当珍惜,所以更多是隐忍着,时不时通过小脾气发出来一些,却选择半真半假的模式,不愿给他添负担。
她要离开,几分是为了让他能够集中心里去解决内战,几分如她自己所说,还不知道怎么与他相处,还有几分…暇…
顾珩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心里低语,阿柔,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呢?
十方城外一村落的一家客栈中,十三玦影几人围聚一桌。
“我们就这么先走吗?主人怎么办?”
出声的是司药。她早在顾珩派人去伏击韩山军时被十三玦影救出。
这一战釜底抽薪一举歼灭的计策,桑柔安排得巧妙。
援军到了之前,硬碰硬是绝不可能胜的,而且她也不能确定顾珩一定能调足军力来解十方城的围。
之前韩山四处屠凌各方城镇,距离他们最近的骁勇军却一直按兵不动。桑柔便心知,这军队有问题。写信给顾珩,她知道他定有办法调军来支援,不管是骁勇军也好,还是其他地方的军力。
而剩下的问题,便是拖延时间,让城中百姓穿上军服假扮士兵,深夜进出十方城,通通都是障眼法,只是为了让韩山军认为他们在埋伏布置,不敢随意行动攻打。但韩山本人性格暴躁,不可能等太久。
她在信中写:“倾其巢,伏而诛。”这样可以替顾珩最大减少兵力调动的压力。
韩山出兵之时,她便先让十三玦影去营地埋伏,解救司药,在顾珩军来之前撤离。
“主人离开前交代了,如果她与我们一起,顾珩定然会穷追不舍,到时我们一个都走不了。“那她这是自己拖住顾珩,让我们脱身?”
老二说:“我们不能一起走,要分头行动。十二人一起行动,目标太大,这也是主人离开前交代的。她让我们去简州松山与她汇合……”
***
顾珩一大早将还在沉睡的桑柔叫醒,说:“阿柔,我要出去一下。”
桑柔看着他脸,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他是穆止,又觉得莫名其妙,起床气颇大:“走走走!你出去与我说什么?”说着将被子往头上一盖,继续睡。
顾珩将被子拉下,逼着她睁开眼看他,色威语厉地叮嘱:“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许乱跑!”
桑柔困极,如今千事万事不如睡觉事大,火气也大,口不择言:“你滚!”
顾珩眼色一沉,手中力道大了几分,在桑柔要出口更粗粝的言语时,俯身一口吻住她。
“唔……”
桑柔灵台一下清明,有些始料未及。
这一刻的亲密顾珩等了太久,一沾上她的唇便有些失了理智,却怕吓到她,不得不生生压抑住,咬着牙在唇上浅浅索取几下,便离开。
桑柔瞪大眼,看着他,眼里有几分无措,脸色愈发白皙,这是她紧张的模样。她鲜少脸红,长年面色霜白,紧张的时候,双目闪动着,眉睫轻颤,一张脸白得似北地新落的雪。
顾珩离她寸许,手指摩挲着她鬓角,眼里有压抑的火,说:“我方才说的话听清楚了吗?”
桑柔顿了会儿,点头。
顾珩问:“我说了什么?”
桑柔有些不大敢对视他此刻的眼睛,几次撇开眼,却被他逼迫着看他,避无可避,声音低低地重复:“待在这里,等你回来。”
顾珩这才满意地勾起唇角,又俯下身去。桑柔被吓得闭眼一缩,却只感觉到他温温润润的一吻,落在她额头。
“你的事情,我会安排。不要动心思离开,阿柔。这辈子,天涯海角,我再不会放开你。”
他最后留下这样一句半威胁半承诺的话,桑柔尚怔忡,他已离去。
他已与从前不一样,出口会谈及将来,这是曾经在燕国时,两人默契避及的话题。
桑柔已了无睡意,心头沉重。
将来……将来……
早膳之后,顾瑜过来同她聊天。
顾瑜手法灵巧地摆弄着茶具,道:“说来,你还比我大一些。往后我就叫你姐姐可好?”
桑柔与顾珩的关系摆在那里,并没有隐瞒身边的人,桑柔此刻也不好扭捏,只是沉默地算是应允。
“听阿煦说起,这十方城昨日的解围之战,出策的是姐姐。往日只是觉得你性格可爱,竟不知道你还有带
tang兵打战的智慧!”
“公主玩笑了。这些不过是小伎俩,是太子兵贵神速,方解了危机。”
“叫我阿瑜。公主公主什么的,听得最头疼。我们之间往后不需这般生疏。”
“嗯。”
桑柔不能喝茶,小口嘬着水,顾瑜看了看她,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颇遗憾地说:“哎,三哥那样冷静的人,如此却犯了一个大错误。”
桑柔不明。
顾瑜说:“他特地将我从章临叫来陪你,想要我帮着疏导你,解开你的心结。可姐姐这般冰雪通透的人,那还需要我这笨嘴拙舌再多言呢?姐姐之前分明有机会跑走,既然还是选择出现,定然是愿意留下来了。”
桑柔却轻笑摇头。
这下便轮到顾瑜有些不解了。
桑柔说:“你大概也听说了我是怎么逃出未已宫的。蔹粉鹀雀……这些都是当初你三哥教我的。他既让成持在山门外埋伏以防我出逃,怎么可能没有多一手准备。”
顾瑜皱眉一思虑,恍然大悟:“姐姐是说,三哥在你身上也下了蔹粉!”
“他其实有的是办法找到我。只不过,他一直没动作,是等着我主动现身。”桑柔有丝无奈地叹了口气,笑说,“都说,小人与女子难缠。我觉得,现在得加一个你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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