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走的路比昨日还要难行几分。桑柔将包袱缠在背上,顺着顾珩走得脚印,抓着树枝藤条,一点点往上爬。她远不比顾珩动作敏捷,时不时被他嫌弃。
她心中咕哝,是他要带她出来的。
她隐隐猜测,顾珩带她随行,与屋内的那女子有关。
顾珩此行,是为了查看地形,时不时会拿出纸笔,及时进行记录。
“太子手下必然都是精干之士,这些事情明明可以假手于人,太子何必事事躬亲?”
顾珩说:“不一定。”
“什么?”
顾珩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手下不一定都是精干之士。”
桑柔一噎。
他又说:“这些事情自然可以交代别人做。但,现在偷懒,少做一件事,将来必然要花更多的时间弥补。画图简单,但将来无论是河道修建还是带兵作战,对地形地势必须要熟稔于心。今日假手于人,来日就会捉襟见肘。危急关头,当机立断,我总不能还要拿着地图,熟悉地形,再考虑各种对策。”
桑柔点点头,随即把身上的那个包裹拆下来,放到顾珩面前,一本正经地说:“不能假手于人。”
顾珩一把将它扔回桑柔怀里,一本正经地回答:“对。这本是你职责所在。”
桑柔:“……”
两人行到山头的一座亭子里,雷雨恰至。
亭子已有些年头,南北南面开口作门,东西两边开窗进光,窗纸漏洞百出,时不时有雨丝飘进来。
顾珩检查着图纸,一边凭记忆描画备注,过了会儿,说:“这座山没名字,这亭子也没名字。桑柔,你给起个名字吧。”
“起名字?我?”桑柔有些受宠若惊。
顾珩点头:“嗯。”一边提着笔,等待她的答案即下笔写定。
桑柔转身看向亭外风雨飘摇的天地山河,缓缓道:“风雨纵潇飒,总有定歇时。就叫定风山,歇雨亭吧。愿一切动荡流离都能风消雨歇。”
顾珩看了眼她的背影,在画册上笔法飞快地写下:定风山,歇雨亭。
春雨来也骤去也急。
两人回到竹屋时,成束及其他几名暗位已站定,似等候他们多时。
顾珩开口:“走吧。”
“是。”
他们从屋内扶出一人,那人银色面具掩住大半张脸,只现出一双黑瞳虚弱无力,两瓣薄唇失尽血色,若有若无地瞟了桑柔一下,瞬即低顺着眼去。
大队再要出发。
桑柔没有多问。隐约感觉到顾珩一见到那女子,心情变得不是很好。
这次出山倒是快了许多。到了最近的村上,天还未黑透,朦朦胧胧的光线笼着整个村寨,几家炊烟隐见,村头巷尾传来召唤孩童归家的声音,还有不知哪家狗吠,引得全村狗都叫嚷起来。人声禽鸣,和着幽幽隐隐的风声,好不温馨热闹。
村中仅有的一家客栈,生意惨淡,顾珩一行人一到,便包下了整个客栈,掌柜喜不胜收。
入夜。
桑柔已是累极,却辗转难以入睡。
听着窗外的蛙鸣鸟语,便干脆起了身,出门去。她隔壁住着顾珩。她才跨出两步,就听到房内似有似无的女声传入耳中。
“你终还是在意我的……”
下楼必然要经过顾珩门前,桑柔急忙快步
回了房间。听墙角这事虽然有些刺激,但听顾珩的墙角,而且是他风月之事的墙角,那就是刺激加危险了。凭他那么警敏的人,估计她还没能听得几句,就被削了脑袋。
**
第二日早膳。
桑柔照例给他布膳,他却定定地盯着她看。她心里一咯噔,心想不会是昨日那没无意听了墙角被他发现了吧,却堆起笑脸,回看他,眼中全是一副是不是觉得我很美的表情。
顾珩果然立马转开。
用完膳,顾珩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开,留了成束下来看管她,其实,桑柔想,主要该是保护楼上一直待在房间里未出来的人。
桑柔无聊至极,顾珩又交代了不让她出去,她只好别无选择地看向成束,说:“成束,我怎么觉得你越看越眼熟呢?成持是你谁?”
成束面无表情:“哥。”
桑柔恍然大悟,“怪不得人长得这么像,名字也这么像,原来本是同根生啊!”
成束:“……”
“那你们跟着太子多久了?”
“十年。”
“哇,他去燕国的时候你也跟着去吗?”
成束眼波一闪,看了眼她,随即转身往门外走去。
桑柔微诧,方才,他那躲闪的眼神,分明就好像有什么被她识破的模样。
可,什么呢?
她还未想明白,这时店小二上前来,端来一壶热茶,热情地给桑柔沏上。
桑柔道谢,手捧起茶杯要喝。
店小二笑嘻嘻地善意提醒:“姑娘,水是刚烧开的,小心烫。”
桑柔刚想道谢,忽然脸色一变,刚要呼叫,口鼻呼吸一滞,已被人严严实实地围堵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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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正情浓(7):你今日的目标根本就是我对吗?
她睁大双眼,意识到自己的神识逐渐模糊,用尽最后的力气,向桌面横扫去。手背蹦到杯盏,滚蛋的茶水泼倒在手上,她分明视线已开始迷蒙,剧烈的疼痛生生又让她清醒几分。那人感觉到她还在挣扎,干脆一掌劈在她后颈。彻底昏迷之前,她耳边听到砰一声脆响。
茶盏落地……
顾珩急急忙忙回到客栈,客栈已人去楼空。
屋内有打斗的痕迹,暗卫的尸体横陈在楼梯口。
地上躺着着一只白中生瑕的瓷杯碎片,桌上的水渍已经干涸,散乱地铺陈着劣质茶叶。
顾珩往楼上跑去,桑柔房间内清清爽爽,只在桌角处掉落了一章纸片,他弯腰捡起摊开,上面横七扭八地写着几个大字:夺簪十法。其下一到十列了一排,后面却全是空白。
可想而知,她写这些时抓狂苦恼的表情动作,顾珩捏着纸的手用了劲,隐隐可听见骨骼顿挫的声响。
“成束呢?”他问。
“禀太子,成二统领带着几名暗卫追击歹徒去了。我们顺着他们沿路留下的暗号追踪,可暗号标记到村西的码头就不见了痕迹。”
“走水路,倒是聪明。”顾珩眸光狠鸷,又交代说,“如今河水暴涨湍急,只能往下游走。给我派人顺河而下,搜山掘土也要给我找到人。”
“是!”
“等下。”他顿了一下,说,“或许,那只是疑兵之计。派两倍人手在附近的山林搜索。”
“是。亏”
顾珩又去了另一件房,这间房稍有些凌乱,可看出挣扎纠缠打斗的痕迹,屋内的凳子倒了几张,窗户洞开,有细蒙蒙雨丝飘进来。
**
桑柔是被手上的伤痛醒的。她想要看一下,却发现自己手脚被缚,动弹不得。转头,一旁有另一人歪倒在地上。黑发妖娆,散了一地。
她唤了几声,那人没反应。她只得去观察四周布置。
柴薪散乱堆砌。柴房。
窗牖破旧,蛛网横结。弃屋。
地上到处散落着黑色细小颗粒,可闻鸟语。深山。
屋内无人看管,说明屋外把守甚严。
屋内不见任何对方留下的痕迹,说明对手心思缜密,且不想让她知道他们是谁。
只是绑架,却未直接动手取命,说明他们在谋求其他利益。
没有严刑拷打问询,说明他们所要的东西并不是能从她们身上直接得到。
不对,或许,他们在等什么人?
……
那店小二从叫她姑娘时,她即意识到问题,那日她男装,一个偏远村落普普通通的店小二哪能一眼看穿她是女儿身?昏迷前她竭力打翻茶盏,想要引起四周暗卫和门外成束的注意。顾珩何其小心谨慎的人。前日他们离开大队,入山林,隐了一整队暗卫在四周,她却半分没察觉。客栈里必然也做了警卫。
但最终还是被绑来了,可知敌手似有备而来。
那被滚烫的茶水差不多都倒在她手上,伤口没有及时处理,此时刺痛难忍。
她逼迫自己思考,努力不去想手上的伤。
这时,地上传来低微的几声低咛,那人身子动了动,随后欲坐起来,可双手被绑在身后,她试了几下,最终无一例外地扑回地面。
“你往后挪一挪,然后靠着柱子支撑身体慢慢坐起来。”桑柔友情提醒。
那人猛转看向她,黑发覆盖住大半张脸,黑发之下,似乎还可见银面亮闪。
那绑徒竟然没有卸了她的假面。
绑徒的目的似乎只在于将她们绑了来,为什么?
那女子好不容易坐起身,已是累得气喘吁吁,她警惕地看了眼桑柔,再去打量这个屋子。
桑柔觉得她这眼神运用及顺序有些意思。
“嗯,那个……”
“他们的目的在我。”桑柔的话被她打断,她声音有些低哑,语气十分肯定,“你无辜,我待会儿让他们放了你。”
“呵。”桑柔这下也忍不住笑了,“姑娘好生菩萨心肠,他们若愿听你的,如此最好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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