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朦朦胧胧睁开眼,看了眼外头,却发现天已大亮。
“哇,我们这是又睡了多久?”
顾珩说:“没多久,不过也不早了,得起来了。”
桑柔仍觉得身上倦乏不已,但知道得起来吃药,点了点头,便直接爬到了顾珩身上去,闭着眼,再偷懒一会儿。他会将她抱起来,她知道。
顾珩单手将她搂在怀里,坐起来,拿了衣物,帮她穿起来,动作娴熟。
桑柔半眯着眼,看着直笑。
“啧啧,唐唐齐国太子亲自为我更衣,我也算此生无憾了。”
顾珩刮了刮她鼻子,说:“这样就无憾了?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同你做,为你做呢。”
桑柔睁眼,满是兴奋:“什么?还有什么?”
神情是与憔悴容色不相匹的明艳。
顾珩心头刺痛一下,说:“齐国岐山桃花源
tang,燕国苍岩山菊花园,我们都去过了,大梁四国四时景,还有芬国千顷荷花塘,以及……”他看着她,“你们靖国的梅山没去过。还有其他美景奇观,我想同你一一看遍。”
桑柔愣住。
“阿柔,你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可以趁现在,向我讨要愿望,我都会答应。”
桑柔眼眶微湿,说:“那可太多了,我得好好想想。”
顾珩替她揾了下眼角,点头:“嗯,你慢慢想,不着急。”
“穆止……”
“嗯?”
“如果这些愿望来不及实现……”
“不怕,我们还有来生。”
桑柔瞪大眼:“什……什么?”
顾珩一边轻捋着她睡乱的头发,一边说:“阿柔,是不是我太自私了?我想要与你长长久久,白首偕行。可是,你却为此忍受着莫大的苦痛……”他停下手中动作,无比温柔地望进她眼里,“如果……如果你觉得实在不想再承受这些痛苦,想要放弃,那就……放弃好了,我没关系。”他眼波柔软,脸色平静,声音却带着他自己都没知觉的紧绷。
“穆……止……”桑柔哽咽。
“别哭。”他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别哭,阿柔。你一哭,我就会动摇自己的决定。”
换来桑柔更不可抑制的哭泣。
放弃这个词无数次出现在桑柔的脑海中,一路忍下来,无非是红尘执念太深,这人世有她不愿割舍的人。但常常,她也会觉得,太折磨,想着一了百了,解药难寻,但毒药四处可得,她就随行带着一包致命毒粉,当然,在顾珩出现的时候,已被她偷偷扔掉。
昨夜发病时,那样强烈的放弃轻生想法不可抑制地又浮现,痛不欲生,何不就此了却残生?
可还有他啊,她死了,他该多难过?
他可以为她继续活,但那样的孤独寂寞,一定很难忍受。
她挣出他怀抱,看着他说:“我确实想过放弃……”
顾珩握在她臂上的手立马收紧几分,桑柔感受到。
“但是,我舍不得你呀!”她想笑,笑意还未漫出来,泪水先涌出,她伸手抹了抹,“穆止,我会尽量坚持,能活多久是多久。但是,若真有一天,我再没办法坚持下去,你也要跟着我一起放弃好吗?”
顾珩看着她,薄唇紧抿,没说话。
桑柔实在没办法再看他的眼神,里头满是挣扎痛苦之色。她低头,将脸埋在手心,泪水大滴大滴渗出。
她哽着声说:“有时候我会想,当初你若没有遇到我,会不会过得好一些。不用因我的身份,千方百计隐瞒提防。不会因为我的关系,决策艰难。现在也不会因为我的身体,而这般纠结痛苦……若你没遇到我,一定要轻松很多……”
半晌沉默,顾珩将她脸捧起来,看着她,说:“是。或许会轻松许多,但一定不会有着过去那段时日的快乐幸福。若没有你,我不过是一个冰冷杀伐的政客,那样的人生……从前想着,觉得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如今遇见你,会觉得若就此一生,该多可怕,即便坐拥天下,也是寂寥苍凉。”
桑柔说:“或许,你会遇到其他人,天底下有那么多好的姑娘,比我好的,要那么多。没有我,你一样可以拥有爱情,一样可以幸福快乐。”
顾珩摇头:“可上天让我遇见了你,让我再看不入眼别人。你给予我的即便是一星半点,是别人倾尽天下也没办法比拟的上。遇见你,让我发现自己是一个多么孤独的人,而这份空虚,也只有你能填满,你懂吗?”
桑柔扑进他怀里:“我懂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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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藤子的荷包~~~
☆、白首共栖迟(11):她知道了,一定很生气
顾珩仍是去了雪崖城,桑柔没阻止他,他想要为她再搏最后一个机会,她怎忍心阻止。
如今两人,最后的挣扎,都是为了对方。
桑柔同鹤枳他们回了竹坞。
顾珩不在,她便也不用伪装,基本不下床匀。
太累,身体极度渴睡。
少有的清醒的时候,会问:“他回来了吗?”
回答都是一脸深重的摇头。
她便再度睡去掇。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睡了多久,竹坞这里四季如春,绿竹荫蔽,便是想通过景物来辨别节令也不能。
只是时常意识模糊中,会听到床边有人在窃窃讨论,话中带着“毒”,“解”,“好”,“坏”之类的字眼,却摸不清主题。
她有时清醒一些,会发现自己的喝的药有些变化,下腹之后,不再是想从前那般缓解疼痛,反而是加剧了痛楚。即便意识不清醒,但痛觉一直没有消失。
可每次痛醒之后,身边不再有人紧拥着她,给予她生死挣扎中一点温暖慰藉。
一次她醒来,问起顾珩。
“他呢?”
鹤枳说:“他有事缠身,暂时来不了。”
“师傅,他曾和我说过,一个人说谎时,本能得不敢看对方的眼睛,但有些人,反而会欲盖弥彰地一直盯着对方,唇角僵硬。”她咳了一声,面色孱弱,叫人不忍直视,却十分笃定地说,“你在说谎,他……到底怎么了?”
鹤枳交代:“齐王出巡遇刺,身受重伤,他从雪崖城回来早会便直接回章临了。如今齐国全仰仗他,他脱不开身。”
桑柔仔细辨认他神情,方才她的话是子虚之辞,以乱对方阵脚的,鹤枳的表情没有什么异样,这次亦是。
她将信将疑,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他有没有来信?”
鹤枳摇头,说:“事发突然,他因你的事在闲置政事许久,如今一会去,很是事情要处理,分身乏术。仲清寒来信说,齐王可能撑不了多久,这个时候,他若来信同你说,你只会担心,又不想同你说谎,索性就不写了。你先静心将身体养好,三叶说,你体中冰焰的毒迹已经消退,但毒根太深,得慢慢拔出。待病好了之后,你有大把时光同他厮守,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桑柔还能说什么,纵使不相信,也无能为力。
她只清楚一点,其中定然有她不知的隐情,而顾珩鹤枳他们也不想她知道。
到底是什么?
当凉意越来越浓,桑柔才知,自己已然度过了长夏,时下已入秋。
顾珩仍没有出现。
她身体已好多了,虽仍虚弱,但已不再似从前那般嗜睡。
听鹤枳说,才知齐王因病重,无力国事,宣告天下,就此退位,时年八月,顾珩已即位。
待到桑柔可以下地,便会去竹林走走。这日她走出一段较远的距离,停下,往四周看了看,说:“出来。”
风过林叶窸窣,无其他动静。
“我再说一遍,给我出来!”
静默一会儿,十几道身影闪现,整齐跪在她身前。
“你们!”
十三玦影。
“夫人。”
如今他们叫她夫人,而不是主人。
顾珩留他们在此照看自己。
“如今,你们是不是只听他的?”她走上前,问。
老大司剑答:“主子吩咐,听命于夫人。”
“听命于我的前提,是服从他的指令是吗?”
他点头。
“那他给我下了什么禁令?将我禁足于竹坞,不得外出?”
司剑摇头:“主子并无此指令。”
“那他有没有交代你们,不让我听闻外头的某些消息,特别是关于他的消息?”
司剑再度摇头。
“那好!”桑柔挑了块石头坐下,看着他们,“先起来,然后跟我说说,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棋与司剑对视一眼,众人起身。
“第一件事,齐王的遇刺是怎么回事,谁做的?”
司棋回答:“梁国。燕国于六月初发动对梁国的战争,梁国根本无从抵抗,前来章临求援,被齐王回拒。使臣是卓家的门徒,带着使命来,却吃了闭门坑,又记恨先前卓敬的事,便雇佣了江湖顶级杀手,又买通了朝中官员,摸清齐王的行程,沿途埋伏对齐王下手。齐王微服出巡,待的侍卫不多,便让他们得逞了。”
“那时候,穆止……就你们主子在哪里?”
“雪崖城。”
“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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