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柔如何能说不。
如今被他找到,她怎么还能走得掉?
咬着唇,半晌后,她缓缓点了下头。
顾珩心头稍稍沉定少许,揽过她,低头,吻在她额角。
山风清凉,额上那处温热暖贴,是他的细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颤。桑柔迟疑再迟疑,终抬起手,环抱住他。
此前的一切伤心苦痛都无需再提,时光已十分短暂,当爱惜,当珍重,当度秒如年般细细数过。
因胃口不佳,加上不愿动,桑柔本没打算吃晚膳,但顾珩来了之后就不一样了。他问起,她便老实交代自己还没吃饭,顾珩皱了皱眉,看着地上旁边的木桶,问:“厨房里可还有其他菜?”
桑柔点头。
“那你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做饭。”
说着提起木桶,往厨房里去。
桑柔站在哪儿,回头往四周看了眼。她都没指引,他如此轻车熟路,看来他的人早一步早已找到她,一直没出现,是在等他来。
她叹了口气,迟一步跟着他进了厨房。
厨房里有一些阿根他家送来的新鲜时蔬,加上鱼,已经可以做上一桌菜了。
她进去的时候,顾珩正在杀鱼,手法并不熟练,却也不马虎。那一双手本该是指点江山挥墨执剑的,如今却为她沾染荤腥,操刃于庖。
他令她坐于门口处,免沾染了油烟。透过烛火明光,她支着手看他。
顾珩认真专注于手中动作,但可感知她的注视,咳了一声,说:“阿柔,同我说说话。”
桑柔想了想,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顾珩动作顿了顿,答:“在燕国的时候。”
“咦?”
“有个人一不高兴了,就整日威胁我说,自己始志要嫁给一个厨师,那就要忠于初心,去嫁个厨师。”他抬眸看她,眼底有浅浅的笑意,“我这人最讨厌被人威胁,通常威胁我的人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这个人,我没办法伤她半分,只得努力将这项技能练起来,让她再无说辞。”
桑柔惊讶不已:“那你那时怎么不做给我吃?”
“那时技艺还不娴熟,贸贸然就做给你吃,一定又要遭你嫌弃。后来回了齐国,养伤之余,便会看一些有关这庖丁之术的书,身体好了可以动的时候,便会去厨房练练手……”
桑柔看着他,声音有些低:“那时……不是已经放弃吗,为什么还……”
顾珩眼色微深:“放弃?嗯,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国有内忧外患,我初回章临,根基不稳,怕保护不好你,你本该生活在纷争之外,不想将你卷进来。但是……”他自嘲地笑笑,“奈何我是一个极其自私的人,闭目睁眼,总是想到你,便想还是将你带回身边好。”
从前他觉得,这世间再
tang大的苦痛磨难,无外乎比较容易解决的,或是需要动动脑筋才能解决的,还有剩下一些比较棘手的,咬牙忍忍,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但,对她的思念排山倒海,夜夜侵髓蚀骨般折磨得他不能安眠,忍得他几欲疯狂。既知不可放弃,那便顺心遂愿,将她重新带回身边。他从未如此坚定并迅捷地做过一个决定,念头从脑海中一闪,便立即实诸。
河关城一战,另天下看到了顾珩的锋芒,期间裨益不少,但谁也不会料到,初因,是齐国太子为一解相思,寻觅佳人。而其中困难阻挠,已无需再跟她说起。
曾经的自恃和五指,浪费了大把光阴,导致如今这般捉襟见肘。
桑柔心头戚然,却是笑着说:“如今我也会做饭了呀。都没问过你,之前我做的那些,可还好吃?”
顾珩凝着她,点头:“嗯,很好吃,以致我之后吃什么都食之乏味。”
桑柔闻言鼻头一酸。他几月没见,他瘦了这么般多,她怎么会没看出来。
稍稍别过头,眼泪已落下。
“别哭。”顾珩放下刀,走过来,伸手想要揩拭她脸上的泪,却发现手上污秽,便弯下腰,吻上她眼睛,“等你好起来,再做给我吃,好不好?”
“好。”
饭后,两人坐下院中葡萄藤架下,看着头顶群星璀璨。
“府中的白玉藤这个时候应该开花了吧。”
“嗯。”
“那分明是给我建的,你却让卓薇柔坐在那儿!”算起旧账,桑柔义愤填膺。
顾珩说:“那秋千我没让她坐,那桌椅……要是你喜欢,来日让人换了就是。”
“你还对他温言温语,对我冷言冷语,我受了伤,你还不管我,就直接离开了,混蛋!”
说起这些,顾珩懊恼自责不已,心头紧疼,抱着她,点头:“是,我混蛋!”
本桑柔只是想开开玩笑,却听得顾珩声音有些不对,她转头,却立即被他攫住口唇。
“唔……穆……”
他吻得细致而凶烈,将她所有声音含在口中,箍在她背上的手似要将她揉入自己身体中。那一刻,桑柔恍恍惚惚地想,他害怕了,他在害怕。
她回应他,手环上他脖子,告知他自己在这里。
若不是生命太短,她可以跟他计较上一辈子,将自己过去受的委屈十二分地报复回来。
可是,她的一辈子行将结束,怎么还忍心用来计较浪费。
在久别后的温存愈演愈烈之时,院外传来动静,顾珩在四周布了暗卫,此时不得不硬着头皮,窜上墙头,发出一个警告,而后迅疾消失不见。
顾珩忙停下,呼吸微乱地将气喘吁吁的桑柔按在怀中。
不久,院门被推开,烛光灯影里,一小小身影慢慢走近。
阿根本好不容易趁着家人纳凉谈天,偷偷开溜出来,这时一见桑柔被人紧紧抱在怀中,脸上顿时一青。
桑柔双颊燥热不已,回头看到阿根那几分懵懂,几分愤怒的眼神,更是觉得臊得慌,一手暗暗地捏了下顾珩,一边平缓了下呼吸,问:“阿根,你怎么来了?”
阿根却是开口就问:“姐姐,你怎么坐在那叔叔的腿上?”
顾珩脸色霎时沉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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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一更。第二更,应该会比较迟,照例不要等,明天看~~没有断更哈,断更之时,就是结文之时了。么么哒~
☆、白首共栖迟(6):现在……不可以【二更】
尴尬瞬时化成忍俊不禁,桑柔从顾珩身上起来,顾珩不满地捏了捏她的手,被她无视。
桑柔朝阿根走去,问道:“你叫他叫什么?”
阿根被顾珩的眼神吓到,缩了缩脖子,悄悄地对桑柔做了一个口型。
桑柔笑得更欢,回头嘲意十足地看了顾珩一眼,一双眸子如盛落了满天的星月光辉,明闪动人孵。
顾珩向他们走去。
阿根见他过来,忙往桑柔身边躲。
“你别吓他。”桑柔警告。
顾珩步伐顿了顿,看她,无辜:“我没有。蹇”
“那你板着脸作甚,一脸胡茬,分明就是猥琐大叔,阿根说的一点都不错。”
顾珩摸了摸自己的脸,先前没注意,这时才意识到是有几日没清理脸了。
桑怀音将他带去那竹林,他于她“坟前”待了三天。
派去追踪桑柔下落的成束他们一直没有消息带来,怀顾墓碑上的字迹分明是桑柔的没错。他几乎快相信,她已就此死去。
得知她的行踪后,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哪还顾得及整理妆容。
顾珩被她说得脸上颇不自在,说了句:“我去沐浴。”转身进了房间。
厨房锅里烧着热水,但顾珩直接冲了个冷水澡,再度出现时,已恢复往日玉树临风的谦谦公子模样,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桑柔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沐着满天星华,出尘若仙。
顾珩问:“人呢?”
“嗯?”
“那小孩。”
“哦,他啊,回去了……”桑柔忽然意味不明地笑起来,故作神秘地问,“你可知他同我说了什么?”
旁边分明有别的凳子,可顾珩却一把将她抱起,自己坐在她的位置,将她安放在自己怀里,而后才问:“说了什么?”
他长发披放着,还未干,桑柔撩过一撮把着玩,说:“他问我你是谁,我同他说你是我夫君。然后……”她咯咯地笑着,“他可生气了,说我怎么可以嫁给你,他还等着长大之后来娶我。”
顾珩下颚抵在她头顶,问:“那你怎么说?”声音在她脑海嗡嗡作响。
桑柔顿了一下,才说:“我说,那也没办法了,他晚了一步,我既然嫁人了,就没办法再嫁给别人了,他很伤心。”桑柔有些苦恼,“怎么办,我害得一个小孩子伤心了,罪过大了。”
顾珩不以为然:“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情爱婚嫁,过几天就忘了。”
桑柔不同意:“小孩也有自己的想法观念,与我们的不同,但你不可以否定他,你这样,将来一定不是个好父亲……”
急话出口,酿成大错。
一时缄默。
四野虫草窃窃,夜空有云翳飘过,挡住了月光,眼前视线暗沉下来。
顾珩的声音里有难以隐抑的心疼与懊悔:“阿柔,我去看过怀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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